“見證？”

且先不管趙拓自己本身的思量。

高海生在聽完對方所說的話后，眉眼之中盡是不信。

若是對方不知自己的真實身份，這話在他看來倒有幾分可信。

畢竟身為坊主，平日里漁陽坊內的婚喪嫁娶，他都會受邀去露個面。

這不奇怪。

但剛剛，這個眼前至今還蒙著面的家伙，清楚的在話語中說出了潛淵衛三個字。

這就不一樣了。

“大晏立朝百年，一般的平民百姓，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現如今，知道這三個字的?！?

“往往不是惡賊，就是亂匪。”

“只是不知道，閣下是哪一種？”

明明被反手綁在地上，功夫更是不算厲害。

但高海生開口說的這幾句話，偏偏就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看的趙拓不由得暗暗稱奇。

“不愧是大晏的晦暗之劍，底氣就是足啊?！?

潛淵衛雖然在民間聲名不顯，甚至在大晏立朝初期，還會被說書人當成反面形象來胡編亂造。

但趙拓很清楚，若只論實績。

這些家伙在這幾十年里所做的事，或許只有駐守邊疆的那幾支邊軍可以跟他們比一比功勞成就。

說實話，雖然不喜歡這批專業干臟活的，但趙拓也的確很難討厭他們。

畢竟，這見鬼的世道，如果沒有他們，可能會亂的更厲害。

“你也不用探我的底?！?

“我就問你，最近漁陽坊里那個惡鬼，你查到哪一步了?！?

聽到趙拓的提問，高海生立刻扭頭看了一眼同樣被捆在一旁，但依舊還在昏迷的范孝存，眼神中升起了一絲了然的明悟。

“是范家做的孽？”

“答對了，但是沒獎?！?

眼見高海生的思路跟上了自己，趙拓也沒有隱瞞，也把關于惡鬼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

只不過略略隱瞞了，惡鬼有可能會進化成厲鬼的可能性。

“所以，你要拿這家伙甚至他父親的腦袋，去消除那份惡鬼的怨氣?！?

高海生聽完，整個人倒是變的更放松了一些，整個人盤坐在地上，歪著腦袋斜著眼睛看著趙拓說道：“私刑殺人，可是亂法大罪?！?

“明知道我的身份，卻還要我這個官家人來替你做見證?！?

“你的膽子，可不比什么普通的惡賊亂匪大的多啊?！?

高海生說的正氣凌然，常人初聽，怕是輕易就能感到，其中那股嘲諷威嚇之意。

但趙拓深知對方為人，更是早已聽出未盡之語。

倒也不覺得生氣，反而只是笑著等對方把還未說出來的后半句。

“漁陽坊的惡鬼，我早有所查，既然你這么有把握可以將其除之。”

“那我這個見證，我可以做?！?

“只不過，待過了今夜，潛淵衛的黑花紅標之名中，必然少不了你這大膽狂徒的名字?！?

聽到高海生的回答，趙拓立刻笑了出來。

“固所愿爾?！?

下一秒，寒芒乍現，趙拓手中短劍閃現，割斷了捆在對方身上的繩子。

“我信的過高小旗?！?

“你有一刻鐘的時間準備。”

脫離了束縛，高海生頗有些意外的站起了身，然后一邊起身走向自己的那間小屋，一邊點頭應道：“在這等著。”

事實上，高海生并未讓趙拓等多久。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就換了一身讓趙拓眼熟的黑底紅紋的飛魚服走了出來。

只不過令人有些意外的是，他的臉上也帶上了一張遮住下半張臉的齒骨面具。

“走吧?！?

話音未落，便有聲響從遠方傳來。

“咚……咚……咚……”

這時伴隨著代表宵禁的暮鼓聲從城西方向傳來。

“那就跟我走吧?！?

趙拓看了已經準備好的高海生一眼，然后提著還昏著的范存孝跳上了屋頂。

“總覺得這廝在炫耀什么……”

看著趙拓消失在屋頂，高海生不由得產生了一股被熟人無聲吐槽的錯覺。

在將這種突然閃現的想法甩出腦袋后，高海生很識趣的在矮墻了瞪了一腳借力后也翻身上了屋頂。

然后就看到趙拓就在隔壁的屋頂上一臉怪笑著瞪著他。

“我還以為你會直接走地面呢?！?

“否則你穿這身皇權特許的衣服，豈不是有些錦衣夜行?！?

“……”

對方沒有說話，但趙拓看到高海生的眼神里泛出了一絲殺氣，也很明智的收起了玩笑。

“雖然沒有什么必要，但按照規矩，我還是要說一句?！?

“前有惡鬼討命，兇險不言而喻，高君可做好了準備。”

……

“切，你以為你面前站的是誰?！?

“此身既早已在淵，哪有畏懼祟神之流的道理?！?

“少啰嗦，帶路?！?

……

夜來晚風涼如冰，霧中魅影難似人。

漁陽坊本來作為整個瀚海城里并不富裕的坊市，在過去所謂宵禁也不算特別嚴苛。

但最近這段時間，隨著坊市內惡鬼殺人的傳聞越來越兇。

在太陽下山之后，其實就已經沒多少人敢在街上瞎逛了。

此時暮鼓響畢，不僅街面上人影全無。

白日里那股淡淡的薄霧，更是一種以數倍的濃度，從貫通整個坊市的河道之中慢慢的翻涌了上來。

趙拓不知道高海生之前見沒見過眼前的這幅景象，也不知道他此時心里感想為何。

說句不好意思的話。

他此刻反而有些害怕。

并非是來自內心的畏懼，而是一種來源于本能的恐懼感在作祟。

眼前這片看似沒有生命的迷霧，在他眼里，就像是一片隨時會吞噬掉生命的白色菌毯一樣。

在不停的沿著街道蠕動的同時，一邊尋找著屬于自己的獵物，一邊將來自黃泉的陰冷灑向了人間。

即使知道，這大抵就是惡鬼行祟前的狀況。

但感受著不斷下降的溫度，趙拓還是忍不住罵出了聲。

“媽的，還真有些邪性?！?

不過，在觀察迷霧蔓延的時候，趙拓也發現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那就是迷霧在不斷蔓延的過程中，一旦碰到兩側民居的門扉，就會像是被火舌撩到了一般迅速的退了回來。

“有意思?！?

“高兄替我提著點人?！?

說完，也不管高海生聽清楚了沒有，他就將手中提著的范孝存扔向了對方，自己跳下了尚未被迷霧覆蓋的街道之中。

然后他就發現，在所有的民居的墻壁上，此刻都結了一層閃著淡淡金光薄冰。

【驅邪符灰水】

【驅邪符咒在燒化后，融入特制的鹽水之中，拋灑在墻壁上，可以抵擋輕微的邪氣侵害】

「……這是那個老道士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