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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死亡收藏者
  • (愛爾蘭) 約翰·康奈利
  • 8010字
  • 2024-07-19 15:57:31

2

胖子奧利·沃茨、他的女友莫妮卡·馬爾瓦尼和至今不明身份的槍手已經死了五個小時。兇殺科的兩個我不認識的警探審問了我。沃爾特·科爾沒有參與審問。審問結束后,他們只給我倒過兩次咖啡,一直沒有理我。其中一個警探離開房間詢問事情時,我瞥見了一個穿著深色亞麻布西裝的瘦高男人,他的襯衫領子像刀子一般鋒利,紅色的絲綢領帶連一道褶皺也沒有。他一看就是個聯邦探員,自負的聯邦探員。

審訊室的木桌有些舊了,坑坑洼洼的,或許有幾百或幾千個咖啡杯在上面留下了咖啡漬。在左手邊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人刻了一顆碎掉的心,也許是用指甲刻的。我還記得這顆心,因為上次坐在這個房間時,我也看到了它。

“靠,沃爾特……”

“沃爾特,他不應該來這里。”

沃爾特看著靠在墻邊以及懶洋洋地圍坐在桌子旁的警探們。

“他不在。”他說,“你們就當沒看到他吧。”

審訊室里添了一張桌子,又放了許多把椅子。我還在休事假,距離離職還有兩周的時間。我的家人們已經死去了兩周,截至此時,調查沒有任何結果。經過快要退休的卡弗蒂警督的同意,沃爾特組織了一場會議,與會人員包括涉及此案的警探和一兩個本市最優秀的兇殺案探員。會議包括頭腦風暴和講座兩部分,講課人是雷切爾·烏爾夫。

烏爾夫是一位很優秀的犯罪心理學家,但是警方基本不向她咨詢。他們有自己的心理學家——拉塞爾·溫蓋特醫生。但沃爾特曾說過:“溫蓋特根本不會側寫[9]。”他是個偽善、自視甚高的渾蛋,但也是警局專員的哥哥,這讓他成為一個偽善、自視甚高,但很有影響力的渾蛋。

當時溫蓋特正在塔爾薩參加弗洛伊德信徒的會議,沃爾特趁機邀請了烏爾夫。她大概三十歲,神情嚴肅但不乏魅力,穿著深藍色的職業裝,赤褐色的長發披在肩頭,坐在上座。她蹺著二郎腿,右腳上掛著一只藍色的高跟鞋。

“你們都知道鳥哥為什么要來。”沃爾特說,“如果你們遇到了這種事,也會想來的。”我曾逼迫和哄騙他讓我來聽報告。我找了一些我本來沒有權利去找的人幫忙,沃爾特最終妥協了。我不后悔做了這些事。

房間里的其他人依然不希望我在場,從他們的神情我便能夠知道。他們從我和沃爾特身上移開視線,或是聳肩,或是努嘴。但我不在意。我只想聽聽烏爾夫會說些什么。沃爾特和我坐下來,等待她講話。

烏爾夫從桌子上拿起一副眼鏡戴上。在她的左手旁邊,那顆破碎的心映出木頭的光澤。她看了一眼筆記,從中抽出兩頁紙,講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們對案情是否熟悉,所以會講得慢一些。”她停頓了片刻,“帕克警探,有些內容你聽起來會很難受。”她的聲音里沒有歉意,只是在簡單地陳述事實。我點了點頭,于是她接著說:“我們要討論的殺人行為與性有關,屬于性虐待殺人。”

我用指尖撫摩著雕刻的心形,木紋的觸感暫時將我帶回了現實。審訊室的門開了,透過門縫,我看見那個聯邦探員從這里經過。一個職員拿著印有“我愛紐約”的白色杯子走進來。咖啡的味道很濃郁,仿佛從早晨一直煮到現在。我放入奶精時,它的顏色只是略有變化。我抿了一口,苦得齜牙咧嘴。

“與性有關的殺人常常涉及一些性行為,它們往往是一系列摧殘的開始。”烏爾夫抿了一口咖啡,接著說,“兇手剝去了死者的衣服,在乳房和下體造成了一些傷口,這似乎暗示此次犯罪與性相關,但死者體內并沒有異物插入的痕跡。

“也有證據表明,這是一場虐待性的謀殺。成年受害者在死前受到了折磨。她的軀干正面和面部的皮膚被剝去了。再結合性的因素,你們要面對的是一個性虐待狂,他通過暴虐的身體和精神摧殘獲得滿足。

“我想——我猜測他是一個白人男性,具體原因我后面會講。他想讓這位母親親眼看到自己的女兒被折磨、被殺死,然后再折磨并殺死這位母親。目睹受害者對折磨的反應,性虐待狂會獲得快感。本案共有兩位受害者,她們是一對母女,能夠對彼此的遭遇做出反應。他將性幻想轉化成了暴力、折磨,最后是死亡。”

審訊室門外有人說話,我聽見他們的聲音抬高了。其中一個說話者是沃爾特·科爾,其余的我辨識不出。聲音又低了下來,但我知道他們在談論我。我很快就會清楚他們想做什么。

“對這類人而言,最主要的目標群體是陌生的白人女性,但有些人也會把男性或孩子作為目標。有時,受害者與施暴者在現實生活中認識的人有相似之處。

“選擇受害者時,他們經過了系統的追蹤和監控。兇手可能已經對這家人觀察了一段時間。兇手了解丈夫的習慣,知道他一旦去了酒吧,就會在那里待很久,這樣兇手就有足夠的時間做完想做的事。但在本案中,我認為兇手沒有完成全部的步驟。

“本案的犯罪現場有些特殊。首先,犯罪性質決定,施暴者需要與受害者單獨相處一段時間。在某些案件中,施暴者改裝了自己的住處,在那里與受害者會面,或者他會在改裝的汽車或貨車中行兇。在本案中,兇手沒有這樣做。我認為他可能喜歡危險的感覺。同時他也是為了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找不到更好的詞了。”

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像是戴著鮮艷的領帶去參加葬禮。

“兇手對犯罪進行了精心策劃,以便在丈夫回家時給他帶來極有可能造成心理創傷的沖擊。”

或許沃爾特說得對,我不該來聽案件陳述。烏爾夫冷靜的陳述將我的妻子和女兒變成了這個暴虐的城市中又一個恐怖的數據,但我希望她能說一些讓我產生共鳴,并能夠為后續的調查提供線索的內容。對兇殺案來說,兩周已經是很長的時間。除了非常幸運的情況,一個案件如果兩周后依然沒有進展,調查便會陷入停滯。

“我們似乎可以推斷出,這個兇手的智力超出常人,喜歡游戲和賭博。”烏爾夫說,“他營造出恐怖的作案現場,或許可以證明他和受害者的丈夫有個人糾葛。但這只是推測,這種類型的犯罪一般沒有針對性。

“通常,犯罪場景可以分為有準備、無準備和兩者結合這三種類型。有準備的兇手會針對特定的受害者詳細地策劃謀殺,這種控制欲會在犯罪現場體現出來。受害者符合兇手設置的條件:年齡、發色、職業、生活方式等。和本案一樣,他們常常將受害者捆綁起來。既然兇手將繩子帶到了犯罪現場,就說明他有控制欲并做了詳細策劃。

“在性虐待案件中,謀殺的行為通常與色情有關。它像是一種儀式,通常很漫長,而且要確保受害者直到死亡前的一瞬都是清醒的。換句話說,兇手不想過早地結束受害者的性命。

“然而,在這個案子中他沒有做到,因為詹妮弗·帕克,也就是那個女孩的心臟很脆弱,當大量腎上腺素在她體內分泌后,她便死了。再加上她母親試圖逃脫,臉撞到墻上受了傷,可能暫時失去了意識。我想兇手大概感覺到場面失控了。有準備的犯罪場景變成了無準備的犯罪場景。在剝掉受害者的皮膚時,他無法抑制自己的憤怒和沮喪,于是開始摧殘尸體。”

我想要離開。看來我想錯了,聽這場報告不會有什么收獲。

“我之前說過這類案件的特征,但是在其他幾個重要方面,本案并不符合性虐待案件的普遍情況。我認為摧殘尸體或是憤怒和失控的結果,或是為了掩飾什么。兇手還進行了其他的儀式化行為,并且希望通過摧殘尸體讓我們忽視那些舉動。破壞部分皮膚很可能是關鍵。他想要展示某些效果——雖然并沒有完全呈現出來。”

“為什么你這么確定兇手是白人男性?”喬伊納問,他是個黑人,也是兇殺科警探。我和他一起工作過一兩次。

“性虐待者主要是白人男性。不是女性,也不是黑人男性。”

“看來和你無關了,喬伊納。”有人說。大家笑了起來,房間里的緊張氣氛有所緩和。有兩個人看向我,但是大多數人都假裝我沒有在場。大家都是專業人士,只希望收集到更多關于兇手的信息。

烏爾夫等待著笑聲散去:“研究顯示,在與性有關的殺人兇手中,43%是已婚人士,50%有孩子。不要以為你們要找的人是個瘋狂的獨行俠。他可能是當地家長協會的骨干或少年棒球聯盟的教練。

“他可能會在工作中與其他人接觸,所以他或許擅長社交,并利用這一點接近受害者。他從前或許有過反社會行為,但不一定很嚴重,也不一定留下案底。

“性虐待者通常對警察和武器很著迷。他也許會關注調查的過程,所以要留意那些打電話提供線索或交換信息的人。他應該有一輛干凈、保養得很好的車。干凈是因為這樣不至于很顯眼,保養得很好是因為他要保證自己不被困在犯罪現場或附近。車可能被改裝過,方便運送受害者,后門和后窗的把手都被拆除,后備廂安裝了隔音裝置。如果你們覺得某個人很可疑,就檢查后備廂里有沒有多余的燃料、藥物、水、繩子、手銬和捆綁帶。

“如果你們獲得了搜查令,需要搜尋與性和暴力有關的物品:色情雜志、視頻、低端犯罪工具、震動棒、夾鉗、女人的衣服,尤其是內衣。其中有些物品可能屬于受害者,他也會拿走別的私人物品。也要留意日記和筆記,里面或許會有受害者的細節信息、一些性幻想,甚至可能記下了整個犯罪過程。這個人也可能收藏了一些警用裝備,對警方辦案的流程有所了解。”烏爾夫深吸一口氣,坐回椅子上。

“他還會再次作案嗎?”沃爾特問。房間里沉默了片刻。

“可能會,但這只是一種假設。”烏爾夫回答。沃爾特看起來有些困惑。

“你的意思是這只是第一起案件。這個案子加入VICAP計劃了吧?”

VICAP計劃創建于1985年,全名為“聯邦調查局暴力罪犯刑事拘捕計劃”。工作人員會針對已破案、未破案及未遂的兇殺案撰寫報告,重點關注涉及誘拐、隨機或無動機、與性相關的案件。當發生失蹤案件并懷疑發生謀殺,以及發現身份不明的尸體且明顯或疑似死于謀殺時也會做報告。這些報告將會提交給聯邦調查局位于匡蒂科的研究所,由國家暴力犯罪分析中心進行研究,判斷類似的特征是否出現在系統內的其他案件中。

“已經提交了。”

“申請側寫了嗎?”

“申請了,但結果還沒出來。小道消息說,這次的作案手法和之前的案子都不一樣,主要是破壞面部這件事。”

“他為什么要破壞死者的面部?”喬伊納又問。

“我也在思考。”烏爾夫說,“有些兇手會留下屬于受害者的紀念物,也可能與偽宗教或獻祭有關。抱歉,我真的無法確定。”

“你認為他以前做過這樣的事嗎?”沃爾特問。

烏爾夫點了點頭說:“可能吧。如果他以前殺過人,一定把尸體藏了起來。這次他的行為有一定的變化。或許他以前只是默默地殺人,現在卻想要登上公眾舞臺。他可能希望引起人們的注意。但他對自己這次的行動并不滿意,或許會讓他回到老路上。當然,另一種可能是,他會進入一段休眠期。

“如果讓我猜測,我認為他已經在更加仔細地策劃下一次行動。他這次犯了錯誤,我覺得他沒有達到想要的效果。下一次,他一定不會犯錯。如果沒有事先抓到他,他一定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審訊室的門開了,沃爾特和另外兩個人一起走了進來。

“這位是來自聯邦調查局的特工羅斯,這位是來自搶劫科的警探巴斯。”沃爾特說,“巴斯參與了沃茨的案子,特工羅斯負責調查有準備的犯罪。”

從近處看,羅斯的亞麻套裝昂貴而考究。巴斯穿著杰西潘尼[10]的外套,相比之下像個粗人。兩個男人靠墻面對面站著,點了點頭。沃爾特和巴斯都坐下了,但羅斯依然倚墻站著。

“你還有什么沒有告訴我們的嗎?”沃爾特問。

“沒有。”我說,“知道的我都說了。”

“特工羅斯認為桑尼·費雷拉是殺死沃茨和他女友的幕后黑手,而你還知道更多。”羅斯從衣袖上拾起什么東西,厭惡地把它丟到地板上。我覺得他把那個東西當成了我。

“桑尼沒有理由殺死奧利·沃茨。”我回答,“我們現在討論的是偷車和制造假車牌。奧利不可能從桑尼那里騙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他對桑尼的了解還不如陪審團十分鐘的調查。”

羅斯動了動身體,坐在桌子邊緣,說:“事情過了這么久,你卻又出現了,真奇怪——有六七個月了吧?——忽然又死了這么多人。”他自顧自地說著,仿佛沒聽到我的話。他大概四十歲,或許已經四十五歲了,但是精神很好。他的臉上布滿皺紋,似乎生活并不愉快。我從伍里奇那里聽說過他。伍里奇已經離開了紐約,到新奧爾良辦事處擔任聯邦的助理特工。

房間里一陣沉默。羅斯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又無聊地移開了視線。

“特工羅斯認為你有事瞞著我們。”沃爾特說,“以防萬一,他要進行短暫逼供。”他的語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目光也很冷漠。羅斯又開始盯著我看。

“特工羅斯真可怕。要是他來逼供我,誰也說不準我會招供什么。”

“看來沒什么用啊。”羅斯說,“帕克先生顯然不想配合,那我——”

沃爾特伸出一只手,打斷了他:“要不然你們讓我們兩個單獨聊聊,喝點咖啡什么的。”他提議道。巴斯聳了聳肩,離開了。羅斯依然坐在桌子上,仿佛還要說些什么,卻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出去,狠狠地關上了身后的門。沃爾特深呼一口氣,松了松領帶,解開了襯衫的第一顆紐扣。

“別惹羅斯。他會給你帶來一堆麻煩,我也要跟著遭殃。”

“我已經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了。”我說,“本尼·洛可能知道得更多,但我也不確定。”

“我們和本尼·洛聊過了。要不是我們告訴他,他都不知道這件事。”沃爾特轉動著手中的鋼筆,“他說‘我只是在做生意嘛’。”本尼·洛確實很喜歡用這樣的語調說話。我淡淡地笑了,緊張的氣氛略有緩解。

“你回來多久了?”

“幾周吧。”

“那你最近在干什么?”

我要怎么對他說呢?我在大街上徘徊,去我和蘇珊帶著詹妮弗去過的那些地方。我透過公寓的窗戶向外看,想象著那個殺死她們的人可能在哪里。我接下本尼·洛的工作,是因為擔心如果再不找點事做,我可能會自殺。

“也沒干什么。我想見見以前的線人,看看有沒有什么新進展。”

“還沒有,我們這邊沒有。你有什么新消息嗎?”

“也沒有。”

“我不能讓你放下這件事,但是——”

“對,你不能。說正題吧,沃爾特。”

“你現在不適合待在這里,你知道為什么。”

“是嗎?”

沃爾特重重地將鋼筆砸向桌子。它滾到桌子邊緣,停留了片刻,然后掉到地上。有那么一會兒,我以為他要給我一拳,但他眼中的憤怒漸漸消失了。

“我以后會跟你說。”

“好吧。你要給我看什么嗎?”在桌上的文件中,我看到了關于彈道和武器的報告。五小時內拿到報告已經很快了。特工羅斯無論想做什么,大概都能辦到吧。

我對著報告點了點頭:“報告上有說從那個兇手體內取出的子彈是什么樣的了嗎?”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

“沃爾特,我親眼看見那家伙死了。打死他的人朝我開槍,子彈直接穿墻而過。他應該對武器很有研究。”

沃爾特保持沉默。

“如果要買這種武器,肯定會被人知道。”我說,“給我一些線索,或許我能比你發現得更多。”

沃爾特思索片刻,然后快速瀏覽彈道報告:“沖鋒槍子彈,5.7毫米,質量不到50格令[11]。”

我吹了聲口哨:“是縮小尺寸的步槍子彈,用手槍發射?”

“子彈主要是塑料的,但彈頭殼是全金屬的,所以威力不受影響。當它擊中某個物體,比如那個開槍打你的人時,大部分的能量都會傳遞。它穿透時幾乎沒有任何能量。”

“那它為什么能夠擊穿墻壁?”

“彈道報告估計,它的初速超過了2000英尺每秒。”

這個速度很快。勃朗寧9毫米手槍發射110格令重的子彈時,只能達到1100英尺每秒。

“他們還認為,這種槍發射的子彈可以像穿過米紙一樣穿透凱夫拉防彈衣。在200碼[12]的距離外,它大約可以穿透五十層凱夫拉。”即使是馬格南44號手槍,也只能在很近的距離內穿透防彈衣。

“然而,如果擊中柔軟的物體……”

“它就會停下來。”

“槍是國產的嗎?”

“不是,彈道報告說它來自歐洲,應該是比利時。他們說是57式手槍[13], F和N大寫,代表廠商的名字。這是FN赫斯塔爾公司為了反恐和營救人質而制造的第一代產品,如今第一次出現在國家安全部隊之外。”

“你們和制造商聯系上了?”

“我們會試著聯系,但我覺得只能走到中間人那一步。”

我站起身來說:“我可以問問。”

沃爾特拾起鋼筆,朝著我揮動,就像是一個不高興的老師正在教訓班里聰明的學生。“羅斯還沒和你算賬呢。”

我拿出一支筆,把我的手機號寫在了沃爾特的拍紙本背面。

“我會一直開機。我可以走了嗎?”

“有一個條件。”

“說。”

“我想讓你今晚到我家里來。”

“抱歉,沃爾特,我不想參與什么社交。”

他似乎很難過:“別犯渾。這不是社交。你一定要來,如果羅斯把你關進牢里,直到世界末日,我也不會管你。”

我起身離開。

“你確定全都告訴我了嗎?”他在我身后問道。

我沒有轉身:“我能說的全都告訴你了,沃爾特。”

這是真的,至少我可以這么說。

二十四小時之前,我找到了埃莫·埃里森。他住在東哈萊姆邊緣的一家破酒店里,只有妓女、警察或罪犯可以到這里來。一面透明的亞克力板放置在管理員的辦公室門口,但是里面沒人。我走上樓梯,敲響了埃莫的門。沒有人應答,但我聽見了手槍擊錘的聲音。

“埃莫,是我,鳥哥。我想和你談談。”

我聽見腳步聲正向門口靠近。

“我什么都不知道。”埃莫隔著門說,“沒什么可說的。”

“我還什么都沒問呢。埃莫,把門打開。胖子奧利遇到麻煩了,也許我可以幫到他。讓我進來。”

一陣寂靜后,我聽到鐵鏈的聲響。門開了,我走了進去。埃莫退到窗戶旁邊,手里依然拿著槍。我關上了身后的門。

“沒必要這樣。”我說。埃莫把槍向上舉了一下,然后將它放在床邊的柜子上。不拿槍的時候,他顯得更自在一些。他不適合拿槍。我注意到他的左手手指纏著繃帶。在繃帶邊緣,我看見了黃色的污漬。

埃莫?埃里森是個中年男人,很瘦,面色蒼白,他斷斷續續地為胖子奧利工作了五年甚至更久。作為機械師,他的水平一般,但他很忠誠,而且知道何時應該守口如瓶。

“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我聯系不上他。”

他重重地坐在收拾整齊的床邊緣。房間很干凈,彌漫著空氣清新劑的氣味。墻壁上掛著一兩幅畫,一組家得寶牌兒書架上整齊地擺放著書、雜志和一些個人用品。

“聽說你在為本尼?洛工作。為什么?”

“就是工作而已。”我回答。

“你要把奧利抓起來,讓他被弄死。這就是你的工作吧?”埃莫說。

我靠在門上。

“我可以不把他抓起來。本尼?洛會承擔損失。但我需要一個不抓他的理由。”

埃莫內心的矛盾從臉上浮現出來。他的手扭來扭去,眼睛一次次看向那把槍。埃莫·埃里森害怕了。

“他為什么要逃,埃莫?”我柔聲問道。

“他說你是好人,一個靠得住的人。”埃莫說,“是這樣嗎?”

“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看到奧利被傷害。”

埃莫打量了我一會兒,仿佛正在下定決心。

“是皮利。皮利·皮拉爾。你知道他嗎?”

“我知道。”皮利·皮拉爾是桑尼·費雷拉的得力助手。

“他以前每個月會來一兩次,不超過這個次數,每次帶過來一輛車。他會開車離開幾小時,然后再回來。每次的車都不一樣。這算是和奧利做的交易,這樣他就不需要再給桑尼錢了。他會在皮利回來之前給車準備好假牌子。

“上周皮利又來了,帶來一輛車,又開走了。那天夜里我到得晚,因為我生了病,是胃潰瘍。我還沒有到,皮利就已經走了。

“半夜,我和奧利坐著閑聊,等著皮利把車開回來。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我們出去后,發現皮利把車停在大門口,人趴在方向盤上。車頭上有個凹陷,我們猜測他或許撞車了,所以才急著回來。

“皮利的頭撞在擋風玻璃上,傷得很厲害,車里到處是血。奧利和我把車推進院子,奧利聯系了他認識的醫生,那人叫他把皮利帶過去。皮利很虛弱,完全動不了。奧利開著自己的車把皮利送到了醫生那里。醫生認為皮利的頭骨碎了,堅持讓他去醫院。”

埃莫一直說了下去。故事一旦開始,他就要把它講完,仿佛只要說出來,就可以減輕心理負擔。“他們爭論了一會兒。醫生知道一家私人診所,那里不會問太多問題,于是奧利答應了。醫生給診所打了電話,奧利回到停車場取車。

“他有桑尼的電話,但是對方沒接。他把車停在了隱蔽之處,但依然不放心,因為你也知道,警察可能會查。于是他給老頭子打電話,告訴他發生了什么。老頭子讓他放下心來,說自己會派人處理。

“奧利出去了,打算把車停在沒人的地方。然而回來時,他的樣子比皮利還糟糕。他很虛弱,兩只手一直在發抖。我問他:‘你怎么了?’他只是讓我離開,不要把我的行蹤告訴任何人。他沒說別的,只是一直讓我走。

“后來我聽說,警察突擊搜查了那個地方,奧利被保釋后失蹤了。我發誓,這是我最后一次聽到他的消息。”

“那你拿槍干什么?”

“一兩天前,老頭子的一個手下來過。”他喘著粗氣,“他叫博比·西奧拉,想知道奧利的事,還想知道皮利出事那天我在不在場。我說我不在,但他大概不信。”

埃莫·埃里森哭了起來。他緩慢而仔細地抬起綁著繃帶的手,解開了其中一條繃帶。

“他讓我上他的車。”他抬起手指,我看見了一個環形的傷口,上面起了一個巨大的泡,仿佛此時還在顫動,“打火機。他用車上的打火機燒的。”

二十四小時后,胖子奧利·沃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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