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老夫初至，尚不知雒中局勢，文若今為守宮令不妨說說雒中局勢。”

荀府偏廳中，荀爽放下手中書卷，看向廳中的荀彧。

偏廳中器物尚有些雜亂，顯然是主人新至，還沒來得及打理。

荀彧目光緊盯著案幾上的三足博山爐，頗有些無力，諷刺道：

“啟稟叔父，局勢倒也明朗，不久前董卓自領相國，百官敢怒不敢言，眼下都在觀望。”

“觀望？”

荀爽眉頭一皺，原本有些蒼老的面容皺紋愈發清晰：

“彼輩久食漢祿，值此朝廷危亡之際竟然作壁上觀？”

荀彧苦笑一聲：“叔父想必知道，董卓陳兵雒中，以殺人自娛，前些日子更是誅了伍孚全族，還有何人敢冒險行事？”

荀爽長嘆一聲，久久沒有開口，他也知道眼下世家公卿大多身不由己，便是自己也是被董卓強行征辟而來。

良久，荀爽壓下心中的怒火，再次問道：“禁中如今是何狀況？”

光祿勛掌管禁中，有護衛天子之責，荀爽自然十分關注禁中局勢。

荀彧依舊搖頭：

“叔父，彧身為守宮令，多在少府行走，對于光祿勛之事不慎了解，只知道眼下除叔父外，光祿勛署衙中皆是董卓心腹，就連……”

說道這里，荀彧看了看自己叔父。

“就連什么？”

“前些日子叔父信中稱贊的衛仲道也多在相府走動，眼下更是領著騎都尉之職，想來是投靠了董卓。”

河東大捷早已傳遍北地，荀爽自然是聽過衛籍的名字，對于衛籍在河東大破白波十分欣喜，甚至專門在信中提到過，要讓荀彧結交一番。

只不過荀彧見衛籍親近相府，便打消了此等念頭。

荀爽嘆了一聲：“沒想到這衛籍堂堂世家子弟也會投靠董卓。”

……

叔侄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在偏廳中敘話，已然將衛籍列為董卓爪牙。

對于此，衛籍自然毫不知情，他此刻正在向著荀府趕來。

……

荀彧不愧有王佐之才，寥寥數語便將雒中局勢分析透徹，之后，他便有些擔憂的說道：

“叔父，雒陽恐怕不是久居之地，小侄準備辭官歸鄉，還請叔父允準。”

荀爽看了荀彧一眼，思量片刻后，緩緩說道：“也好，不過一守宮令，不做也罷。”

荀爽也明白眼下雒陽兇險，自然要為家族考量，荀彧乃是荀家下一代最為杰出的人才，自然沒有把他留在雒中的道理。

就在此時，仆從來報：

“主人，門外有人下了名刺，特來拜訪主人。”

說著，仆人便將名刺遞給荀爽，荀爽看過后微微皺眉：“他來做什么？”

“不知是何人？”

荀爽看了荀彧一眼，將名刺遞給荀彧。

荀彧看完后，輕撫胡須：“倒也不難猜，叔父如今是光祿勛，衛籍自要來拜見叔父。”

荀爽點了點頭，說道：“叫他進來吧。”

“諾。”

下人正要離去，荀彧便叫住了他：“還是我去吧。”

說罷，荀彧對著荀爽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荀府外，衛籍迎風而立，緊了緊身上的貂裘，思考著該如何應對這位名滿天下的士族領袖。

正思量間，便聽到有人在耳邊說道：“足下便是衛籍？”

衛籍連忙抬頭，只見來人十分儒雅，頷首說道：“正是，不知足下何人也？”

“荀彧，荀文若。”

衛籍當即雙眼圓瞪，急促道：“久聞守宮令大名，今日有幸相會！”

荀彧見衛籍神色夸張，皺了皺眉：

“不敢當，區區文書小吏，何及閣下被相國所重，弱冠之年便官拜騎都尉。”

衛籍苦笑一聲，他從荀彧言語中聽出了不屑，正要開口便聽到荀彧說道：

“叔父在偏廳，我帶你進去。”

說著便轉身在前面帶路。

衛籍看著荀彧的背影，陰霾籠罩心頭。

于是，更加堅定了衛籍刺董的決心，若是一日不將董卓人頭取下，他便一日不會被這些士族看重！

衛籍深吸一口氣，走入荀府中。

來到偏廳，荀彧側身將衛籍讓了進去，目光在衛籍身上游離片刻后轉身離去。

衛籍收拾心情，來到偏廳中，拱手說道：“騎都尉衛籍，見過荀公！”

……

偏廳中寂寂無聲，荀爽手捧書卷，對于衛籍的言語置若罔聞，似乎衛籍不曾走進廳中一般。

衛籍瞇了瞇眼，倒也不急，獨自在偏廳中站立，靜靜等待著。

時間悄然流逝，就在衛籍雙腿發酸之際，忽聽得一些窸窸窣窣的動靜，繼而腳下微癢。

衛籍連忙向下看去，只見一只三色花貓在腳邊徘徊，鼻翼微微抽動，不停嗅著的衛籍衣袍。

衛籍略顯意外，沒想到名滿天下的荀爽也養貓，就在他莞爾之際，便聽到一聲嬌斥：

“瞎了心的小畜生，你還跑？”

轉眼間，一名少女便跑進了偏廳，那花貓見狀立即跳到荀爽面前的案幾上。

“喵嗚……”

荀爽按住花貓看向少女，皺著眉說道：

“胡鬧，為父正在會客，女荀焉能跑來此地？”

那少女連忙躬身說道：“阿父，女荀知錯，只因貍奴新來此地，四處亂跑，女荀擔憂它走丟了。”

父女二人的對話衛籍聽得真切，他微微點頭，想必這就是荀爽之女，頗有貞烈之名的荀采。

衛籍不著痕跡的看了荀采一眼。

嗯，該說不說，生的倒是花容月貌。

“還不快下去！”

“是。”

荀采連忙答應，走上前將花貓抱走，來到衛籍面前時，還向他微微俯身，衛籍連忙目不斜視的回禮。

一番插曲過后，荀爽倒也不好再擺架子，放下書卷，看向衛籍：

“小女無知，還請勿怪。”

衛籍連忙拱手：“荀公言重了！”

荀爽點了點頭，審視著衛籍說道：“爾便是打敗白波之衛仲道？”

“河東衛籍見過荀公。”

衛籍被荀爽晾了半天，自然明白這位名滿天下的大儒對自己頗為不滿，不敢有絲毫怠慢。

荀爽見衛籍一臉恭敬，心中只當衛籍是諂諛之人，對衛籍更加不喜，皺眉道：

“老夫初來乍到，頗為困倦，騎都尉若是有事，明日署衙再議吧。”

衛籍微微驚愕，他沒想到荀爽毫不顧忌的便下了逐客令，甚至連自己為何而來都不過問。

當下他只好豁出一切，沉聲道：“荀公，在下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