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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血肉長城

兵者。

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

暮色漸沉,永安河在淺灘處打著旋兒,緩緩流淌。

蘆葦叢簌簌作響,幾支折斷的葦桿斜插在淤泥里。

此處,正是永安河稍緩一段。

有青蛙“咕呱”叫著跳入水中。

空氣中彌漫著河水特有的腥氣,混著岸邊野花的些許淡香。

岳驍熙瞇起眼睛。

那兵家之人站在遠處的河灘上。

不到一米七的個頭,身形精瘦如鐵,骨架卻異常寬大,套著件半舊的魚鱗輕甲。

甲胄內襯的麻布衣領泛黃,領口處還沾著怎么也洗不干凈的血跡。

“塔、塔”的輕響從他腰間傳來。

那是甲裙下擺的護腰鐵片在相互碰撞。

他一張臉如刀削斧劈,顴骨高聳,皮膚粗糙黝黑,滿是風霜刻痕。

左眉中斷,一道寸許長的疤痕斜貫眉骨,鼻梁微歪,似是曾被鈍器砸斷。

嘶……

此人……

定不簡單!

岳驍熙又看到了他右手按在腰間一柄短戟上,戟柄纏著浸血的老牛皮,握處已被磨得發(fā)亮。

其裸露的手腕和小臂上布滿新舊傷痕。

箭傷、刀疤、燙痕、咬痕……

竟縱橫交錯,如同溝壑!

最顯眼的是一道從肘部延伸至腕部的猙獰刀傷,疤痕泛白,像是曾被人生生剜去一塊肉。

見到人,他肩膀微微前傾。

那是常年披甲行軍養(yǎng)成的習慣,隨時準備沖鋒陷陣。

熊瀚見到他,卻面若寒霜。

“逃兵?!”

巡檢司的職責,有一項便是截獲脫逃軍人及囚犯!

雖不常遇到,但一旦發(fā)現(xiàn),便是大案、要案。

此人半夜在此,南尹縣守軍又無魚鱗輕甲,他不是別處來的逃兵還能是甚。

若是膽敢私藏甲胄之人,更是謀反的重罪。

還攔在四人追擊嫌犯的路上。

難道化形秘法一案和兵家有關聯(lián)?!

想到此處,熊瀚冷哼一聲,第一次取下自己的照冥鏡。

來人身上沒有血煞,雖是兵家九境的老兵,他也要小心對待。

諸子百家中,兵家是最特殊,最容易加入的。

其中一個表現(xiàn)便是——兵家沒有束脩,只需要完成相應權軌,便能加入。

其九境權軌并不唯一,且許多普通人也都知曉,也能滿足。

權軌一:在一場戰(zhàn)斗中取勝。

權軌二:殺死一個人。

權軌三: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兵家訓練。

權軌四:獲得老兵兵刃或血衣。

只需要完成其中之一,便能成為兵家九境。

也因為此,初入兵家九境,在諸子百家中算是比較弱的一檔。

但兵家的特殊還不止于此。

兵家九境內的差距比普通人和諸子百家還要大。

一個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的兵家九境,哪怕是儒家九境、道家九境,也不敢說穩(wěn)勝!

熊瀚示意喬良護住岳驍熙,自己與萬風風一前一后,穩(wěn)步向那兵家之人逼近。

他右手按在劍柄上,左手虛抬,照冥鏡已經(jīng)對準了兵家之人。

“吾乃南尹縣巡檢司副巡檢。”

熊瀚聲若洪鐘,在河灘上蕩開。

“私自脫逃軍隊,你可知罪!”

話音未落,萬風風已悄然繞至側翼。

她動用陰陽家九境的能力,空氣中忽然灼熱起來。

陰陽家九境,名為“五行生”,可以操控“金木水火土”其中一屬。

同時,還可以掌控另外一項自然元素。

萬風風選的是風。

風助火勢的風。

轟——

熊熊烈火憑空燃燒,照亮了幾人的臉。

正面有巡檢司副巡檢,側翼有陰陽家九境,那老兵見狀身形微滯,按在短戟上的指節(jié)泛白。

俺不就是想出來泄泄火,還遇到好心人指路,現(xiàn)在怎會這般倒霉,偏偏遇到了巡檢司之人!

老兵心中暗暗叫苦,就見到見到那大名鼎鼎的照冥鏡照在自己身上,讓他全身僵滯。

不是普通的鏡子,是已經(jīng)晉升變化過的。

老兵想到了軍中校尉說過的巡檢司之事。

俺遭禍事了啊!

他知道敵不過,對方也誤解了,當即松開腰間短戟,高聲解釋道:

“大人,你錯怪俺了,俺不是逃兵!”

“俺告了假,是出來……出來……”

熊瀚橫眉,示意萬風風先不急著動手。

他喝問道:“出來作甚!”

那老兵看人時不閃不避,就直勾勾地盯著,答道:“出來找女人!”

不是,哥們兒!

你!……

不遠處的岳驍熙聽到他的回答,差點沒忍住吐槽。

你是楞的還是真不避著人啊!

只能說——

“老實人”這一塊。

熊瀚也沒想到老兵會是這個理由。

他顯然也被震了震,沉默片刻,又喝道:

“軍籍、兵牌、告歸條!”

那老兵動作麻溜,從身上取出軍籍、兵牌和告歸條。

“大人,俺不是逃兵,俺忙著去竇家莊找女人快活。”

轟——!

萬風風手中的烈火更盛,臉色有些不太好。

老兵咧嘴笑了笑,掃過萬風風的胸前。

太小,不是俺喜歡的。

“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萬風風惡狠狠瞪著老兵。

那老兵識趣轉移視線,望向竇家莊的方向。

聽那人說,那里有又騷又浪,又大又會嚎的女人啊……

熊瀚接過那老兵的軍籍和兵牌,剛一打開,看清上面的字跡,瞳孔頓縮。

“你是血肉長城的兵?!!”

血肉長城,乃是大麟王朝西北邊疆。

那里一年三季飛雪,邪祟橫行,外族劫掠。

血肉長城無安寧,唯有邪神、外族、刁斗、蠻人與獸嚎相和。

哪怕是在茂州南尹縣,孩童們也知道——

血肉長城,朔風如刀,白骨作磚,血肉為墻!

傳說,血誓河最初便是血肉長城上的血液匯聚而成。

在白骨戰(zhàn)場,血誓河發(fā)生了變化,這才有了那條流經(jīng)大麟王朝七道,浩浩湯湯的紅色大河。

而熊瀚更清楚。

血肉長城三年一輪換。

但九成戍卒活不過第一年。

此人在血肉長城待了最少三年?!

熊瀚借助萬風風的火光,看清了軍籍和兵牌上的信息。

郭康,塞北道-鐵骨州-烽臺縣人。

啟明四十五年四月加入邊軍-鎮(zhèn)西侯府-鐵浮屠重騎。

隊副,從九品武將官職。

血肉長城正是位于塞北道,鎮(zhèn)西侯府的職責也只有一個,鎮(zhèn)守血肉長城。

好消息。

現(xiàn)在是啟明四十七年三月,人很實在的老兵郭康在血肉長城待了還不到三年。

壞消息。

這貨竟然是鎮(zhèn)西侯府的精銳鐵浮屠!

還是個有從九品官職在身的隊副!

熊瀚對比兵牌上的畫像,確定了正是郭康本人。

而告歸條上,落的是鐵浮屠“張姿”的名字和官印,職位是鐵浮屠仁勇校尉,正七品武官。

熊瀚也細細檢查過,落印是真的,不是偽造。

“你是那艘船上下來的?”

他望向郭康,猜到了他的來歷。

南尹縣西北,是血誓河干流。

半月前,一艘軍艦順流而下,來到了南尹縣。

南尹縣距離塞北道不知多少里,郭康出現(xiàn)在此處,只能是跟著那艘軍艦來的。

“大人,該檢查的你也檢查了,俺忙著去找女人,可別去晚了,被人先上了去。”

郭康一心就想去找女人,回答了熊瀚的問題,著急要往竇家莊趕去。

當兵的,有許多在出來后都會去找女人。

更別說他是從血肉長城那鬼地方下來的,又在船上憋了半月,能看不能吃。

這是第一次下船,他早憋得慌了。

一旁的岳驍熙也從喬良那里知道了血肉長城的信息。

他運轉《靈臺引》,調整心境。

“你從來沒有來過南尹縣,更別說這竇家莊。”

岳驍熙突然開口。

“你怎么知道能在竇家莊找到女人?找女人,你應該去南尹縣里面。”

南尹縣里面有春樓。

“俺逢人便問,有人告訴俺的。”郭康老實回答。

“那人是不是有一雙大腳?”

岳驍熙豁然望向郭康。

“咦,你怎么知道?”

他聽到郭康回答:

“那人身上還有一股蛇腥味,像是血肉長城外的日曬蛇。”

“他雖然藏得很好,但俺從小就是捉蛇長大的。”

郭康咧嘴笑了起來,帶著戰(zhàn)場的冷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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