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坤眸中閃過一縷精光。
他沒想到這李大牛看著五大三粗,心思卻是如此敏銳,緩緩開口道:“不錯,某家確實還差最后一步。”
“我們風林盜縱橫綠林,以劫道為生。但某家下手的,都是那些貪官污吏,或者以邪門歪道斂財之人,自認沒虧過什么心。”
“可盜匪就是盜匪,在你們教頭眼中,我們這種人的命,不值當他浪費什么精力。”
“但你不一樣。對他來說,你們是他的家人,他絕對愿意花這個心思。”
“這是你的機會,也是你們李家村的機會。”
李大牛有些意動,即便他知道,這是趙坤在拿他當探路石。
但試一試又何妨?
“你把秘籍給俺,俺去找教頭。”
“秘籍就在你們教頭手里,就算某家有,也不敢給你,你自去找他吧。”
“好,你在這等俺!”
李大牛撂下這句話,穿過對練的人群,走到了高臺下。
“教頭!”
自從李玄陽做了這一切,李家村眾人,沒人會把他當孩子看。
而打谷場上練武的青壯們,更是視其為師。
“怎么了,大牛哥?”
李玄陽收了六拳合一的大架,走到臺邊。
李大牛撓了撓頭,開口道:“俺聽那個趙坤說,他的《七煞煉體術》可以速成,且能補足根基,俺想試試。”
李玄陽眸光微凝,他不知道趙坤為何要和李大牛說起這事。
《七煞煉體術》的隱患之大,趙坤練至大成后應該非常清楚,他這么做,除了惹怒自己,又能給他帶來什么?
李玄陽斂了斂思緒,看了眼臺下這個鐵塔般的漢子。
這副身形體魄,放在軍中就是萬人敵的存在,確實極為適合這般橫練功夫,只可惜起步太晚。
他也知道《七煞煉體術》極其適合李家村現在的狀況,但不說其中壓制煞毒的草藥有幾味頗為珍惜,在最后一步,即便他掌握了銀針鎖穴的能耐,也并非全無風險。
到時候有個萬一,必然無法生還。
而且李家村中人,雖然大都身體強健,但《七煞煉體術》對體魄要求極高,絕大部分人其實都不適合。
除非人人一顆龍血果下肚。
可如果真有那等寶藥,也不必去冒這個風險。
這百十人中,也就李大牛和李明都二人可以將風險降到最低。
“你知道這門煉體術的風險嗎?”
李玄陽問道。
“俺知道。”
李玄陽站在臺上思忖了片刻,對李大牛說道:“你去把趙坤叫來。”
“好,俺去叫他。”
李大牛轉身回去,帶著趙坤來到臺下。
“東家。”
趙坤拱了拱手,便靜靜立在一旁。
“說說吧,為什么要蠱惑大牛哥。你應該知道《七煞煉體術》的隱患究竟有多大。若是不能圓滿,大成之后最多只有三載可活。”
李大牛聽到這話,眼眸睜了睜,看著趙坤,沒好氣的說道:“這話你可沒跟俺說。”
李玄陽目光銳利的掃了眼趙坤,語氣微寒。
“你說。”
“某家煞毒已入臟腑,每日子時正,五臟六腑皆如刀割,輾轉不得眠,只余一年性命。”
“某今年二十有九,家中本世代營商,卻為貪官所害,不得已落草為寇。只可惜實力不濟,報不得大仇,直到從那貪官祖墳中挖出這本《七煞煉體術》,于兩年前修煉大成,滅了其全家上下二十一口人。”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某家其實已無什么遺憾,但如果能活著,誰又愿意去死呢?”
“若東家能助某突破《七煞煉體術》的最后一層關隘,某余下的性命就都是東家的。只要東家一句話,某就算刀山火海,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趙坤單膝跪地,抱拳伏首,嗓音低沉粗厚。
李玄陽沉默了半晌,他倒不知道這趙坤還有這樣的身世。
但這個世界,底層的百姓有著太多的無奈,他也無力改變什么。
趙坤可憐嗎?以前的他必然是可憐的。
家破人亡,如何能不可憐?
他可恨嗎?今時的他也定然是可恨的。
劫道多年,誰又能保證他沒殺過無辜之人?
一切不過是世事際遇,海波浮沉,若沒有強絕的偉力,任誰也無法跳出苦海。
“你起來吧。”
李玄陽淡淡的揮了揮手,又接著道:“我可以為你護持,讓你的《七煞煉體術》修煉圓滿,但你突破之后也需要幫我做一件事。這件事,風險很大,你若運氣不好,可能會死得更快。”
“東家盡管吩咐!”
趙坤面露喜色,并不在意李玄陽要他做什么事。
那每日子時的折磨,讓他痛不欲生,可他又不想死得如此輕巧。
他信命。
既然自己能遇到東家,就說明命不該絕,即便真死在后頭的任務上,那也是他命該如此。
李玄陽并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就算趙坤煉體圓滿,也不會是自己的對手,最多費一番功夫而已。
利用風林盜搶了金令盟一次貨后,他逐漸發現這些人的確好用,趙坤更是江湖經驗豐富,他也愿意給對方一個機會。
“在此之前,你先去找村正,每日封七兩血入冰庫,湊夠兩人修煉所需之后,我定然助你突破《七煞煉體術》。”
“是,東家!”
趙坤領命而去后,李大牛抬起頭,眼巴巴的看著李玄陽。
“《七煞煉體術》非是易于,入門兇險。這兩日,我會進山一趟,為你們續上藥膳,到時候你多吃點,調整好自身狀態。”
“俺都聽教頭的!”
李大牛驚喜的點了點頭,又被李玄陽趕回去站樁。
午時過后,正在巡邏的李登知忽然來到打谷場,向李玄陽傳達了大河幫提供過來的消息。
前日,搜山堂的堂主田裕昆去了大河幫,想要走水路運送一批藥材,被沈函通以翻了數倍的價格氣走。然后在昨夜偷偷的裝點車馬出城,卻不知道遭了哪路綠林的埋伏。
四十多個金令盟的幫眾死了十多人,殺了二十多個盜匪,平安抵達了洛城。
李玄陽得到這個消息后有些驚訝。
金令盟這次的行動如此隱秘,連大河幫都能瞞過,到底是哪路神仙這么能耐,如此精準的攔住他們?
雖然這伙強人大敗虧輸,但敢朝金令盟出手,那就說明有些實力。
自從古旗寨被他一夜間端了之后,這三縣之地,除了風林盜還敢來打秋風,小股的匪盜根本不敢靠近東谷縣。
別看金令盟在風林十二盜手中跟小雞仔一樣任由拿捏,那是因為風林盜實力太強,無一不是養元境。
在這偏遠之地,小小的東谷縣中,養元境已是頂了天的強人。
不是金令盟太弱,而是風林盜太強。
“按說行事如此小心,應該不至于走漏消息。就算是不要命的綠林匪人,在金令盟那么多幫眾的護持下,也該掂量一番得失才對。”
他沒出手,沈函通既要處理季元令對他勢力的蠶食問題,又要面對河運司主事調任期間的一堆麻煩事,早已焦頭爛額,也無力騰出手做這等事。
李玄陽皺了皺眉,直覺金令盟中肯定出了一個內鬼,而且地位不低。
“看來季元令吃了一次虧后,這次派出的人里有高手啊......要是能找出來那個內鬼就好了。”
李玄陽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季元令正坐在城外巡檢司的衙門里。
貨物兩次被劫,這是把他季公子的臉面按在地上打。
東谷縣里,從小到大,他何曾被人這么撩撥虎須,偏偏還無可奈何。
王有志坐在案頭后,手中端著茶盞,臉色淡然。
官道本該由巡檢司維護,若是經常出事,他的考評就會很低,升不升遷的另說,他也沒那么大野心。
若是考評太低,他這頂帽子未必保得住。
但這些年來,他和附近的匪寨多多少少都有些聯系,保證了官道的暢通,并無什么疏漏。
季元令是主簿之子,不是那些地主老財可以隨意糊弄過去,看在他爹的面子上,王有志才出來見了他一面。
如果縣衙議事的時候,季主簿把這事兒提一提,寫到官文里,再往上一遞,他確實會有一些小麻煩。
王有志還不知道自己親侄子王易軒的事,所以此刻對季元令倒也頗為客氣。
“賢侄不必發這么大的火,近日本巡檢必會加強對官道的巡視,并且把左近的山匪清繳一遍。”
王有志知道,金令盟這次不過死了十幾個人,財物沒有半點損失。
而底層幫眾的命,又能值幾個錢?
至于第一次被風林盜劫掠的事,巧了,那段官道不歸他管,屬于洛城的范疇。
所以說,這只是小麻煩,他其實并不怎么在意。
兩人扯皮了小半個時辰,季元令踏出巡檢司的大門時,臉色不怎么好看。
想要王有志出兵剿匪根本不可能,人家真就是隨口一說,惠而不費的事,動兩下嘴皮子罷了。
季元令自然知道這群官油子的本事,在自己老爹身上,他深有體會。
所以他今日前來,只是想借這個由頭,把王有志拉上自己的船。
如果金令盟每回往洛城運貨,都有官兵陪同,他不信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敢來打秋風。
到時候有了利益的樞紐,即便這位巡檢知道自己對其侄子下過手,但人沒死,就有挽回的余地。
只可惜王有志油鹽不進,任他威逼利誘,都是淡然以對,讓他心中的盤算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