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尾的鋪面前,苗武見劉文興都來了,不敢再看戲,急急忙忙的擠過人群,湊到了頂頭上司跟前,將事情經過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沒有任何偏頗。
劉文興只覺得頭疼。
沒理還沒打過,他本想賣季元令一個面子,盡量息事寧人,如今卻怕那位季公子把事情鬧大。
“都帶回去!”
劉文興沉著臉,揮手讓捕快和衙役趕開了人群,催促著地上的幫派人員和李家村眾人往縣衙的方向走。
“這里面什么東西,怎么這么臭?”
一個衙役走到李顧跟前,伸手捂住鼻子,指著馬車問道。
“嘿嘿,這里面可都是好東西,值老鼻子錢了!”
李顧壞笑,老實木訥的模樣看起來還真像那么回事兒。
衙役有心上去看看,但實在受不了那股味道,一揮衣袖,說道:“跟上。”
那一邊,馮秋桂起身,指著李大牛狠聲道:“姓李的,你等著,進了衙門,不把你扒層皮下來,我就跟你姓。”
“這么大兒子,肯定不是俺的種,俺不能要!”
李大牛把頭一轉,把馮秋桂氣得夠嗆。
“就你這張破嘴,等會兒有你受的。”
“都吵什么!趕緊走!”
苗武心里有些上火,早知道當時就當沒看見,讓他們打狠一些,死幾個人,自有捕頭頂上。
現在倒好,就受了些傷,偏偏事情還鬧得挺大,少不了自己一頓掛落。
四五十人的隊伍,再加上一群衙役和馬車,游城一般朝著縣衙走,引來了更多百姓的圍觀。
李玄陽可不想去升什么堂,到時候還得給那錢清元下跪,豈不是給自個兒找不自在。
到了縣衙門口,他幾步竄到告示墻邊,左右掃視一圈,將古旗寨的通緝榜文一口氣全揭了下來。
“你干什么!”
兩個捕快急忙上前阻止,可人剛到李玄陽跟前,告示墻上的榜文就幾乎被撕了個干凈。
“小子,在縣衙鬧事,你想造反嗎!”
鏘~
捕快抽出雁翎刀,滿臉怒容的指著李玄陽。
李家村眾人見狀,沖開了幾個圍在跟前的衙役,朝著李玄陽跑去,李明都更是連受傷都不裝了。
“都在干什么!”
鏘~
鏘~
咚~
......
捕快的拔刀聲,衙役水火棍的敲擊聲,還有怒喝聲,縣衙門口頓時亂作一團,雞飛狗跳。
“都別亂動!”
李玄陽掃了一眼李家村的青壯們,還真怕這群實心眼兒的跟當差的起了沖突,到時候就真的難收場了。
一眾青壯聞聲停下了腳步,但眼睛還是緊緊盯著那個第一個拔出刀來的捕快。
本已經進了縣衙的劉文興繃著一張臉,急匆匆的又踏出了大門。
他正在錢清元跟前稟報,事情還未說完,沒想到衙門口竟再起爭端,一股邪火莫名升起。
這縣令調任的當口,就不能讓他安穩點嗎?
“都杵在這做什么!”
劉文興環視了一圈眾人,怒喝道。
馮秋桂也沒想到李家村的小子這么會鬧事,和幫眾抱著肩膀在旁笑呵呵的看戲,心里樂開了花。
“頭兒,他揭了榜文!”
捕快朱獻指了指李文陽手中的一大沓榜文,肅聲說道。
“小子,你是剛才被打壞了腦子嗎!還是當縣衙門口是可以兒戲的地方!”
劉文興盯著李玄陽,眸中冒火,聲音冷徹。
“我來領賞!”
李玄陽不以為意,只是揚了揚手中的榜文,淡聲回道。
“好,有膽!”
劉文興掃了一眼告示墻上的空缺,寒聲道:“你可知曉你揭的是什么榜文?冒領賞錢是個什么后果?”
“不勞大人費心,進了衙門,我們自有分曉。”
李玄陽頂著朱獻的雁翎刀,走回了李家村的隊伍,全然沒把一眾捕快衙役放在心上。
他占著理,雖然這不重要,但他還有“拳”!
況且他從頭到尾都沒犯什么錯,更沒被抓住把柄。
劉文興抽了抽眼角,有心發作,但外頭這么多百姓看著,也不敢肆意弄權。
“都給我帶進來!”
他深吸了口氣,丟下一句話后,轉身進了門。
李顧拉著馬車也想進去,跟在他身邊的衙役卻拉住了韁繩,說道:“人進去,馬車得留在這。”
“這可不行!”
李顧笑了笑,對李家村的青壯喊道:“兄弟們,搭把手!”
“起開!”
李大牛側過身子,將衙役一把擠開,跑到馬車后頭,和幾個族人將馬車推進了縣衙的門檻。
馬車顛了一顛,臭味陡然濃郁了許多,幾個想要上來阻止的捕快衙役頓時捂著鼻子躲開。
等眾人都進了縣衙,百姓們瞬間涌了過來,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水泄不通。
大堂里,縣令錢清元看著陸續進來的兩幫幫眾和李家村青壯,眉頭不禁皺了皺,伸手拿起驚堂木一拍。
只聽“啪”的一聲響,案下兩旁衙役立刻頓起水火棍,口中“威武”二字拖出了長長的余音,氣勢威猛。
“跪下!”
一個衙役拉過身旁李家村的青壯,抬腳踹在他的膝蓋后方。
沒想到這位青壯頗為硬氣,站著一動不動,反而轉頭撇了他一眼。
啪~
錢清元心下恙怒,暗道這李家村的刁民果然名不虛傳,一拍驚堂木,大聲斥道。
“大膽刁民,怎敢藐視公堂!”
“大人且慢!”
李玄陽越眾而出,一手將剛才踹人的衙役推了個趔趄,朝著錢清元拱了拱手。
“混賬東西!公堂之上,你既無功名,也無官身,怎的如此目無法度?給本官跪著說話!左右,給我打跪了去,再掌嘴三十,以儆效尤!”
錢清元一扔令簽,便有四個衙役上前。
兩個按住他的雙肩,兩個提著水火棍站到他后方,就要朝著他的膝蓋彎打下。
“哈哈哈,山里出來的土包子,不知死活,以為縣衙是什么地方,還當是他那個山溝溝呢!笑死老子了。”
馮秋桂和兩幫幫眾落在最后,未傳喚前,捕快和衙役們也沒人來管,此時正搭著馬三丁的肩膀笑彎了腰。
“大人可知道,你這兩棍打下來,會落個什么結果?”
李玄陽瞇起眼,抬頭看著堂上的錢清元,聲調清冷。
身后兩個衙役忽覺周身一寒,不自覺的停住了手。
“怎么?你敢威脅本官!”
錢清元沒發現兩個衙役的異常,只覺得今日自己的官威一再受到挑釁,白面無須的臉龐被氣的微微紅脹。
“不敢,可大人不問問我們李家村今日為何而來嗎?”
“呵~你們不是在城內聚眾斗毆被押來的嗎!”
錢清元差點被這李家村的刁民氣笑了。
“給本官拖出去打,打完再收監!聚眾斗毆!藐視公堂!巧舌如簧!威脅縣官!數罪并罰,先打一百大板,罰銀二十兩,壓入牢中,三年為期,不得探監!”
錢清元說的唾沫橫飛,近于咆哮。判詞說完后,便再次抽出令簽,剛要往下扔,李玄陽卻不想再浪費口舌。
他算看出來,這個縣令除了撈銀子有一手外,最注重的就是官威,容不得別人忤逆,只能哄著來。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說不得最后還要被蓋一頂“逆反”的大帽子。
李玄陽將手中的榜文往案上一扔,正好截住了那道還未落下的令簽,擺在了錢清元的跟前。
“好叫大人知道,李家村剿滅為禍東谷縣十余年的古旗寨,特來領賞!只是半途被小人所阻,耽擱了時間,才有此中誤會,望大人明察。”
李玄陽拱了拱手,言語間客氣了許多,既能一筆帶過斗毆的事件,也給了錢清元一個臺階,免得大家都下不來臺。
“古旗寨......”
錢清元有些茫然的看著案上的這沓榜文,一時有些失神。
他雖和縣里那些士紳大戶收了所謂的“安路費”,可從未想過去清繳什么山匪。
那群賊人盤踞白云山十多年,為禍三縣之地,誰都拿他們沒辦法,那些捐了錢的人心里也都明白,這事兒未必會有什么著落,不過買個心安。
現在有人拿著一沓榜文扔到他案上,跟他說,這事兒他解決了,跟他要錢來了?
錢清元定了定神,目光從案上移開,盯著李玄陽說道:“你可知道欺騙本官的后果?”
李玄陽賴得再耗費精力和這等蛀蟲周旋,轉身朝著大堂門口走去,給馬匹解了綁,將車架拖了進來。
眾人略微驚訝于他的氣力后,都把目光看向他身后的車架。。
“是真是假,大人一看不就知道了嗎?”
兩旁衙役聞著臭味,職責所在不敢妄動,只是皺緊了眉頭,盡量屏住鼻息。
李玄陽掀開車簾,抓住阻隔的木板,一把扯了下來。
咕嚕嚕~
傾斜下來的車架內,人頭翻涌著滾落出來,片刻之間,在大堂案前堆起了一座人頭小山,濃郁的尸臭遍布堂內。
“嘔~”
“嘔~”
......
不提堂中眾人被嚇得面無血色,又轉身吐得天昏地暗,縣令錢清元直面這一堆人頭,竟是“嚶嚀”一聲,直接昏了過去。
“還以為有多能耐,結果比小爺還不如。”
李明都站在人群中,見錢清元這般不堪,不禁撇了撇嘴。
而捕頭劉文興卻是想得更多。
古旗寨實力如何雄厚,他比誰都清楚。
當年他還只是一個捕快的時候,參與過圍剿古旗寨,在鐵劍書生郭雨桐的劍下堅持不過十招。
若不是弓手救援及時,恐怕他都沒命坐上捕頭的位置。
而李家村既能剿滅古旗寨,豈不是說實力還強過那群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