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眾人翻過崎嶇的山路,開始下坡,李云渠的心中愈發不安。
“早知道就該帶上兩條狗?!?
眼看就要進入山坳,他在緩坡上停住了腳步,踩在一塊石頭上,對李路山低聲說道。
“金玉堂未必真敢做這種事,這么多人命,若是牽扯出來,縣令錢清元就別想安心調任了?!?
“那也要牽扯的出來,只要遮住了,對那群渣滓來說,草菅人命算什么?!?
李云渠的眼神一直落在前頭的山腰上,一寸一寸的往下掃。
忽然,他眸光一縮,在落日余暉的照耀下,看到了一抹雪亮的銀光。
“不對,往后退!”
他朝身后一聲大喝,握緊手中的柴刀,讓眾人退回身后山腰的老林子。
“給老子殺了他們,一個都不許放跑!”
山坳上方的白茅草中,三十多個山匪忽然冒出了腦袋,提著明晃晃的長刀,沖下了山坡。
為首的漢子一頭披肩的亂發,臉上一道長長的斑痕,闊鼻大口,滾圓的雙目兇狠霸道。
這漢子縱身下躍,數個起落便沖到了山坳里,朝著李家村眾人一步一步走來,臉上帶著獰笑。
“別管牛車,慢慢往后退。”
李云渠阻身在前,護著青壯們沿著原路后撤,牛車被撇到了一旁。
“給我朝兩側包上去,今天李家村的人少收上來一條命,就拿你們的命填。”
斑痕臉的大漢朝身后揮了揮手,三十余個山匪轟聲應諾,跳進了身旁的草叢里,沿著山坎往上爬。
“這位大哥怎么稱呼,可是接了金玉堂的什么花紅?”
李云渠一邊帶著眾人收縮,一邊拱手問道。
“給死人透個底也沒什么,老子烏連環,古旗寨三當家,今日要你們命的確實是陳百城。”
烏連環步步緊逼,等著手下的山匪完成合圍,絲毫不急。
陳百城,金玉堂的幫主,東谷縣幾乎無人不知,李云渠的一顆心也幾乎沉到了底。
他沒想到,這些人竟真的敢做這種事。
“烏當家可否饒過我等一條性命,金玉堂給貴寨多少銀兩,我們李家村多給一倍,逢年過節另有孝敬?!?
“你很識趣,但......某家不能答應?!?
李云渠面色沉冷如水,卻不得不擠出幾分笑顏。
“看來貴寨頗有君子之風,倒是重諾。但我等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拼斗起來難免有所死傷,何必非要打打殺殺?這天下沒有做不成的生意?!?
“嘿嘿,你這人挺有趣兒,這天底下的生意只要出得起價,確實都做得。但你看,這問題就出在這,你們出不起那個價。”
烏連環雙手一揉,十指之間發出連串的聲響。
他扭了扭脖子,繼續道:“金玉堂算什么東西,我們古旗寨還沒放在眼里,但他身后的季公子卻能幫我們脫了這身賊皮。你說,這價你們出得起嗎?”
“確實出不起?!?
李云渠放下了心中最后一點妄想,左手一揮,怒聲道:“放箭!”
“咻~”
李越弓弦一震,木箭應聲而出,鉆入一個山匪的右肩窩。
后者剛剛扯著野藤爬上一道山坎,頓時發出一聲驚叫,往后摔了下去。
“嘿,老子就喜歡你們這些敢掙扎的,不像那些富貴老爺,一個個軟的跟娘們兒似的,忒沒勁兒?!?
烏連環擰身而上,右腳重重點地,揮動右拳直奔李云渠的面門。
“鏗~”
李云渠揮起柴刀用力一劈,正砍在了烏連環手臂的鐵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震響。
“路山!”
李云渠頭也沒回,只是喊了一聲,李路山便彎弓搭箭,逼退了烏連環隨后跟進的一拳。
兩人一同狩獵采藥多年,極為默契,只想趕緊拿下這匪首,喝令一眾山匪停手。
“嘿嘿,有點意思?!?
烏連環獰笑一聲,絲毫不懼,足下一縱,又撲向了李云渠。
李路山再射一箭,烏連環卻挺胸一擋,右手隔開李云渠的柴刀,左拳直貫他的耳側。
“叮~”
一聲脆響,裹有生鐵箭頭的木箭應聲而落。
“不好,他穿了軟甲?!?
獵弓不比軍中的弧弓,威力有限,沒有破甲之能,不然衙門早便上門收繳了去。
此時的李路山心中發冷,看著李云渠在烏連環的手中險象環生,被一拳擊中了左肩,往后退了數步。
“啊~”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慘叫,李云渠和李路山二人卻不敢回頭,若不能拿下烏連環,今日他們十五人都得葬身這荒郊野嶺。
就算拿不下,也不能放任這等強手去對付后輩,那與虎入羊群何異。
“沒了這條命,也得擋住他!”
李云渠朝著李路山怒吼了一聲,扔了手中柴刀,一式“蠻牛梨地”蓄勢而起,雙拳硬撼烏連環的鐵臂。
而李路山也微微壓下弓弦,朝著烏連環的腿腳放箭。
“啊~”
又一聲驚叫自身后的山腰上傳來,兩人皆是心下抽了抽,無比沉痛,卻沒敢回頭。
三雙眼眸在空中交匯,似乎只有彼此。
“老子陪你們好好玩,待你們身后的兒郎們死光,再敲碎你倆的骨頭。”
烏連環緊了緊兩道護臂,五指張開,抓向李云渠。
此刻雜草叢生的山道上,李玄陽擦了擦拳頭上血跡,掃了眼滾落雜草的兩具尸體,心中輕嘆了一聲。
和金玉堂起了齷齪后,李家村勢必要尋一條出路,這條山道其實非走不可。
他本可以不來,但李家村生他養他,村民待他皆如自家子侄,那是他的家。
生而為人,如何能不保護自己的家人呢?
木藏于林,也要這座林子興旺茂盛才行。
何況這般險境,所有人都是在護著他往山上退。
“諸位哥哥,待會兒千萬別放跑了任何一人,這群山匪加上那位三當家共有三十二人,可別記錯了。”
一行十五人,他年紀最小,在場的除了前頭兩位伯伯,其余都能稱得上一句哥哥。
李玄陽一臉風輕云淡,李家村的十多個青壯卻仿佛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一般,心中俱是無比驚愕。
他們看向李玄陽的眼神充滿了濃濃的不可置信。
倒是李登知最先回過神來,一拉身旁的李越,示意眾人聚到李玄陽身后。
“小弟盡管殺敵,哥哥們為你殿后!”
李登知說的聲勢頗壯,就是言辭似乎有些不堪,李越等人皆聽的有些臉紅。
李玄陽笑了笑,縱身往下一撲,猶如一只乳虎褪去了所有青稚,亮出了尖牙和利爪。
千鈞巨力加持之下,湊到他跟前的山匪不是被一拳轟塌了胸膛,便是被一掌扇歪了腦袋,無有一合之敵。
為了確保他們必死,李玄陽下手極重,省得李家村眾人下不去手,事后還得他來補刀。
五個山匪接連在他手中殞命,剩下的匪徒終于開始感受到了恐懼,朝著來時的山坳奔逃。
李玄陽見山匪們不再上來送死,腳步一錯,展開《迅豹奔流拳》,幾個跨步攆上跑在最前頭的一個山匪。
這匪徒似乎是一個頭目,身軀極為精壯,短打下露出的手臂肌肉賁起,塊壘分明。見李玄陽朝他追來,沉著臉回首就是一刀橫斬。
他摸不清李玄陽的深淺,只是見山匪們死得太快,心下也有些著慌,這一刀更多的是想試試李玄陽的斤兩。
“啪~”
李玄陽左手上拍,極為精準的蕩開了長刀,右手猛然探出,仿佛一只精鐵大鉗,扣緊了這個頭目的脖頸。
在對方無比驚懼的目光中,李玄陽往回一扯,頭目便成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體。
他沒有耽誤時間,將手中的尸體往身后一砸,又縱身撲向下一個山匪。
半山腰上,李玄陽仿佛一只猛虎,起落之間,必有賊匪丟掉性命,直看得李家村一眾青壯心生寒意,好似墮入了數九寒冬。
這一幅場景,真真演示了什么叫人命如草芥。
盞茶功夫,二十多人拋尸荒野,剩下的山匪們戰戰兢兢的聚在的一起,縮在一個山坎下。手中寥寥幾把長刀顫巍巍的舉起,指著將他們圍住的李家村青壯,但他們的眼神卻是落在那個正一步一步走下山道的少年人。
場中的變化自然引起了李云渠三人的注意。
但這座荒山一坎連著一坎,轉個彎就看不見上頭。
為了將烏連環堵住,李云渠和李路山寸步未退,只能聽著山腰上一直傳來驚慌的喊叫。
直到現在,漸漸地沒了聲息。
不安的陰云籠罩在三人的頭頂,雙方都想爬上山道去看看發生了什么事兒,但互相牽扯之下,卻是誰也不敢亂動。
“唦~唦~”
李玄陽淌過雜草叢生的小路,朝著山坳處一步步走近。
烏連環微微抬起頭,只看到一個渾身沾著不少血跡的少年人,微微放下了心,但那股不安感卻依舊未散。
“小陽!”
李云渠和李路山二人驚訝的喊了一聲,各自往后退了數步,擋在他的跟前。
“其他人呢......咳咳咳.......”
李云渠喘了一口粗氣,捂著胸口悶聲咳嗽,眸光一直盯著烏連環的一舉一動。
這位古旗寨的三當家拳勢兇猛,遠不是他可以對付。
若不是李路山一直在旁牽制,對方又抱了幾分戲耍的心思,恐怕他早死在那雙鐵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