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理曾也是這個圈子里出了名的護手,阮安作為他的老板,念在曾經(jīng)的功勞,為他主辦一場葬禮也是應(yīng)該的。
葬禮結(jié)束那一刻,阮安坐在地上,看著面前掛著的黑白照片,嘴里反復(fù)哼著一個調(diào)子,于淵湊近一聽,一下就認出來是阮安和他講過,以前余理在訓(xùn)練場上經(jīng)常唱的。
于淵心里很不是滋味,恨不得立刻將那個往車里放炸彈的人用槍把子彈往他腦袋打開花。
阮安這一生聽了這么多歌,哼了這么多個調(diào)子,只有這個調(diào)子令她印象深刻。
“這是我啊嘛教我的,她后來死了,被闖進村子里的人砍死,我還沒學(xué)會這個調(diào)子,但是我總哼著,就感覺她好像還沒走。”
她哼著這個調(diào),還是時不時會想起余理,那個一直跟著自己卻沒落個好下場的大男孩。
于淵抱住她。
寒冷的冬季,阮安整個身子單薄,此刻兩個人貼在一起,竟沒有帶來一絲暖意,阮安閉上眼睛,喊出那一個她很久沒有喊的名字。
“黎清”
這個名字一喊出來就讓她渾身一抖,跟著扯開的還有那些年帶起的傷疤。
她精打細算,將自己都盤算在這個棋局中,以生命為代價,以鮮血為刀刃。
“又一年過去了…”
于淵說一半,聲音就梗在喉嚨里,阮安疑惑他的突然停頓,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一個穿校服的少女。
少女扎著高高的馬尾,臉上畫著淡淡的妝,校服寬寬闊闊穿在身上,就如同他們初見。
她那日穿過洶涌的人潮,迎著烈日的陽光走向他,即使她那一日眉眼展開的笑容跟驚喜是給另一個人的,但余光從未離開姐姐身旁那個男人。
那個時候曼莉說他們有緣分,余理隨手一指就指到了她,只是沒想到緣分這么深,如今已經(jīng)到了撕心裂肺的程度。
她才十八,就遇見了愛的人,又失去了愛的人。
十八歲的人年年有,陽光明媚,熱情四溢,帶著滿滿的希望和青春的活力,他們勇敢向前奔,不怕未來,無懼歲月。
因為年少輕狂。
可曼珈也才十八,她不能在愛人的葬禮上穿上婚紗,只能穿上他們初見的校服。
那個時候曼珈真的希望時間能夠倒流,回到從前。
他說后會無期。
可曼珈不想。
車上的炸彈是段游給的最后警告,余理讓她回去拿信是真,保全她性命也是真,炸彈的滴答聲停止,迎來的是漫天火光。
曼珈走到余理的黑白到前面,雙腿盤坐下來,星光在她烏黑的眼睛里面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是這個表情。”
“他和我姐站在一起,兩個人一邊講話一邊抬頭指向我,他們倆在那里那么顯眼,我身邊的同學(xué)都在討論他們,我第一眼看過去,第一眼看到了我姐,第二眼就看到了他。”
“我那會兒抱著我姐跟她撒嬌,眼睛還是會時不時瞟到他,我當(dāng)時就覺得,這個人真好看。”
曼珈眼下烏青,無論如何都無法抹去。
“我那天躲在門后聽到你跟我姐打電話了,你說想等我長大后娶我,我聽見了。”
“可余理,你憑什么,你他m憑什么娶我。”
曼珈平靜說出一句又一句堪比利劍的話語,但是每一下就精準扎到她心里,阮安早已經(jīng)聽不下去,紅著眼眶想要帶著這個妹妹走,卻發(fā)現(xiàn)她雖然語調(diào)平靜,但早已淚流滿面。
這個人徹底從她生命里消失,就好像那一瞬間的爆炸,留下來的只有那一抹硝煙,被風(fēng)輕輕一吹就消失無蹤,只剩她一個人獨自留在那里。
阮安彎腰把幾乎要哭暈的曼珈從地上抱起來,于淵走過去給兩人開門,小姑娘到底還是年紀小,這會兒已經(jīng)睡過去,于淵關(guān)上門去開車,還不停往后視鏡看,阮安噓了一聲,搖了搖頭。
她才十八歲。
好不容易把睡著的小姑娘帶回家里,阮安自然也是費了一點力氣,關(guān)上門之前她看見曼珈翻了個身,跟著門一起關(guān)上的,是一陣抽泣。
阮安想到當(dāng)初的自己,只不過自己沒有時間哭,只能獨自一人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向那些人復(fù)仇。
人生就是一個巨大的蝴蝶效應(yīng)。
于淵剛掛掉辭致打來的電話,看見阮安出來就給她遞過去一碗熱湯:
“剛剛辭致給我打電話,問我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我回絕了。”
“他怎么樣”
“不算好。”
短短時間內(nèi)經(jīng)歷兩場大事,換誰能有這么強大的心臟,一個本該置身事外的人,因為他們,平白被拉入這個巨大的漩渦,最后落得不償失的下場。
“于淵”
“別死”
世間浮沉太多,最后百般卑微的奢求,居然只是一個最簡單的別死。
于淵抱緊了阮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