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小聲問:“你犯錯了嗎?”她是萬萬想不到本分呆傻如尋善,竟會惹到三娘。
尋善茫然搖頭,不明所以。
直到跟出去,三娘也不說明情況。她只得跟著她走。
一路無言來到一座精致寢殿,聽見里頭哭鬧不止的女孩聲,才醒悟過來。原來并不是在主子身上,而是糖糖。
“姑姑?”
“姜小姐被寵壞了,他人說服不了。她難得喜歡你,愿意跟你一起玩,這是你的榮幸。從今天起,姜小姐便是你的責(zé)任了。你就負(fù)責(zé)小姐的一切起居,伺候小姐。”
旁人打開殿門,請尋善進(jìn)去。
一個小小的人影就沖了出來,直直撲進(jìn)尋善懷里,大叫:“青霜哥哥!”聲嘶竭力。
三娘臉色一沉,呵斥跟出來的四名婢女:“一個個都是飯桶,養(yǎng)你們何用,連個小孩子都看不住?!?
“姑姑恕罪!”婢女紛紛下跪求饒。
“下去!”三娘喚來婉兒,“另找四個丫頭過來,給我機(jī)靈點(diǎn),再看不住當(dāng)心嚴(yán)懲不怠!”
婉兒領(lǐng)命退下。
三娘對著糖糖道:“小姐,應(yīng)你要求找來這名浣衣女服伺,小姐可滿意?”
糖糖抬起淚痕滿面的小臉,吃驚地打量尋善,半晌點(diǎn)點(diǎn)頭抽噎道:“你……你們不準(zhǔn)打擾我……”
三娘面無表情,“小姐好生歇著。有事與婢女講?!笔菇o尋善一個眼色,離開。
待三娘一走,糖糖便一把推開尋善,“你不準(zhǔn)管我!”
尋善呆住,“小姐……”
“我說了不準(zhǔn)叫我小姐!”
糖糖擦干面頰,走進(jìn)殿內(nèi)。
殿內(nèi)布置華麗,所用物品器具皆是上等,玩物也不在少數(shù),擺滿柜架。鋪著白色起絨毯的地面上丟棄不少華服,一旁也碎了一個青瓷花瓶,另有一只繡墩翻在地上。
由此可見姜小姐的奢侈以及任性。但不知怎地,尋善卻覺得糖糖是不快樂的,就像一只被折斷了翅膀放養(yǎng)在華麗牢籠里的金絲雀。無人關(guān)心她的內(nèi)心想法,只是給一些無用的外在品。也不怪糖糖挖空心思想往外跑。
糖糖踢了踢桌腳,拎起一只茶杯玩,“你們都一樣,都擔(dān)心我會造反,會給青霜哥哥報仇……糖糖覺得哥哥他太可憐了……”她抽咽起來,“我很小就沒了父母,不知道自己是誰,叫什么名字,也沒人要我,是青霜哥哥他……他收養(yǎng)我,可是王爺爺不要我,好兇的罵我,還罵青霜哥哥,他們,臭慕容,臭唐年君,還有老太婆,他們都也嫌棄我,可是青霜哥哥還是堅持留下我。給了我姓,給了我名字,把我當(dāng)妹妹一樣……”
“你姓姜,是因為你不能姓王,因而跟著青霜母氏姓?!币环捗摽诙?,讓尋善自己都吃了一驚。
糖糖掉眼淚,點(diǎn)點(diǎn)頭。“哥哥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墒撬竞啔⒘宋业母绺?!”她突然聲音揚(yáng)高,將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直砸在墻上,碎了一地。
尋善嚇住,再看糖糖,那孩子又哭起來。她嘆息道:“人死如燈滅,你的……青霜哥哥也許,對他來講可能會是一種……解脫?!彼孔镜匕参?。
糖糖忽的不哭了,抬頭詫異地盯著尋善,低聲道:“解脫?什么意思?”
尋善也呆住,解脫?是啊,她為何會說出解脫這個字來呢?
糖糖道:“哥哥他……那一天晚上,哥哥也跟我說解脫。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哦?原話是什么?”
“他說,他說叫我好好活著,會有人照顧我,他要去一個遙遠(yuǎn)的地方,等回來了就解脫了。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直到……直到見到一個全是鮮血的哥哥……”
童言無忌,思思曾叫她不要去相信糖糖的話。可尋善卻覺得童真最是無邪,最不會摻假,她倒愿意去相信這個孩子的話。許是這孩子被壓抑久了,這個世上那么多人,卻無人能傾聽她講她和她青霜哥哥之間的故事,她才生出任性鬧騰的舉動來。一切只因太孤寂,她只想把她知道的那些五年前的真相說給一個人聽而已。想必這五年來沒有一個人是真正關(guān)懷她的吧,那個世上唯一待她好過的男子,已經(jīng)湮滅在這個紛擾的紅塵里了。
對于糖糖而言,萬千寵愛是假,可憐可悲才是真。
而這個女孩,也真的在每個午夜都被噩夢驚醒后,哭著鬧著叫著青霜的名字。沒有人給她一點(diǎn)安撫。
尋善從外間軟榻上被她驚醒,來不及披上外衣就進(jìn)來查看。糖糖滿臉淚痕,嘴里嚷著“青霜哥哥”,她上前拍她的背,這個孩子就撲進(jìn)她懷里一直哭。
涼風(fēng)從外間未關(guān)的窗子里透進(jìn)來,撩起薄如禪翼的紫色帷幔,搖搖晃晃,帶起一室迷離和蒼茫。
如此過了幾夜,許是糖糖心里也清楚這幾天來一直是尋善伴她入眠,仔細(xì)照顧她,并無一絲怠慢,也不見虛情假意。久而久之,她待尋善態(tài)度也漸好起來。
這一日,尋善正在給她沏茶,她便說:“尋善姐姐,我不要喝茶,你下次去跟老太婆說我要喝糖水?!?
尋善詫異抬頭:“你叫我什么?”
“尋善姐姐。怎么,你不叫顏尋善嗎?”小丫頭坐在軟榻上愉快地晃著腳丫子。連日來,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尋善被她這么一叫,心里甜甜的,竟生出無盡的欣慰來。
連她自己都發(fā)覺了,這些天來,自己不像以往那般癡傻了,很多東西一睹便透。三娘來看過糖糖,對現(xiàn)狀還是滿意的,另外撥了四個丫鬟在外頭伺候著。
日子看似平淡溫馨,仿佛一切都走上了正軌。
白熙偶爾來看她,知曉她不在浣衣院干活,轉(zhuǎn)而伺候姜小姐后喜憂參半。又過半月,見她過得不錯,也就放心了。
但尋善見白熙眉頭皺著,似有什么心事,卻見她久久不說,便問:“你有心事?”
白熙訕訕一笑,“沒有。對了,你好好干,姜小姐是個重要人物,把她伺候好了就等于把各位主子都伺候好了。我先走了,得空再來看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