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離開了。
此時正逢正午,糖糖是要午睡的,因此她才得空見見白熙。見時間還早,便去浣衣院看看眾姑娘。
那日一別,也是很長時間都沒見過了。姑娘們見到尋善都很開心,放下手里的活都上前來與她講話。
“呦,伺候姜小姐就是不一樣了,連穿著打扮都不同了,多光鮮的一個美人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尋善也是個小姐呢。”
“就是講啊,不過聽說姜小姐脾氣不好,性子?jì)桑闳f事還是當(dāng)心啊。”
“尋善,你許久不來,我們都以為你忘記我們了呢?怎么樣,有沒有見到什么主子?”
“主子們都長什么樣子,好看嗎?”
尋善只是溫溫地笑,性子跟離開前沒有什么不同。
“思思呢?”她問。
“思思啊。”一姑娘答,捂著嘴笑,“還不是坐在屋里得相思之苦。”
“相思?”
“思念唐管事啊。咱們這浣衣院啊,除了唐大人會過來之外,就少見有別的主子過來了。不過這些天唐大人辦事去了,許久沒來,可就難為思思了。”
尋善點(diǎn)點(diǎn)頭,又順便問:“辦何事去了?”
“聽說是去收平西山了。說起來啊,西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深山老林的,主子還不是要建一座圍場,便命唐大人帶了好多羽衛(wèi)隊(duì)去了西山。大干一場的架勢。”
尋善臉色一變,“那西山里的人呢?”
“能住西山里的人不多,可能聽話的就給他們另外安排去處,執(zhí)拗的……據(jù)說有一個老頭特別強(qiáng),不肯屈服。”
“老頭叫什么?”
“不清楚,據(jù)說姓……顏,對,姓顏的老頭。”
尋善面色蒼白,轉(zhuǎn)身就跑。
眾姑娘面面相覷。思思從屋里出來,問:“何事喧嘩?”
“思思,尋善來過。”
“哦?人呢?”
“走了。面色奇怪,剛剛還好好的。”
“說什么了?”
“剛說到唐大人在西山辦事,我們也奇怪呢。”
思思眉目一凝,斥道:“何必多嘴?”
她特意查過,尋善是顏老獨(dú)女,此番青霜宮針對的正是她老爹。也不知顏老是為了什么不肯器械投降,明明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以卵擊石。她嘆口氣,罷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那廂,尋善不受控制地竟從浣衣院走到校場前。
有白衣弟子在場上比武。人不多,由一名師傅在旁指導(dǎo)。
這一刻,尋善想的是在端華殿內(nèi)的司簡會不會受到打斗聲的干擾?他不是該喜靜的嗎?她看著那座三重殿目光迷離。
“旁人不要站在那里,危險。”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轉(zhuǎn)頭,只見是一名眉目粗朗的男子,留著滿臉胡須,著黑衫,腰間別一只玉葫蘆。看著,倒像一個虬髯客。
尋善腦子里跳出四個字來,脫口道:“慕容……”沒有緣由,就是認(rèn)出來了。仿佛他臉上寫著他自個兒的名字一樣。
他向她比了比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小聲道:“別說話,看。”
她往后退了幾步站在與他齊肩的地方,朝場上看去。
校場上站成兩排,每排六人。每一次都有兩名出來對比,依次而上,極其有秩序,輸?shù)娜苏疽贿叄A的人又站另一邊。
比試的招式都較簡單,卻極其精練,可以一招取人性命。
尋善的腦海里劃過許多個晃動的暗影,不禁喃喃:“穴位。”
慕容空山轉(zhuǎn)頭,吃了一驚:“你看得懂?”
尋善轉(zhuǎn)頭,一臉茫然:“啊?”
“他們比試的重點(diǎn)在哪里,你看得明白?”
什么都是虛的,只有致命的穴位才是實(shí)在的。
尋善搖頭,“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真是稀奇。慕容空山輕笑:“你不像這里的弟子。”
“我是伺候姜小姐的。”
“哦,你就是顏尋善?那個丫頭,怪了,自那位后竟在五年后肯聽你的話,有兩把刷子。”他取出腰間葫蘆,仰頭喝了幾口酒,“三娘也是奇了,能在青霜宮里找到你這樣的人才。”
“哪是什么人才,連自己爹爹的生死都不知道。”
尋善咬唇,就要上校場。慕容拉住她,斥道:“上面是什么?你瘋了?”
“端華殿,我知道,別攔著我!”她不知為何竟來了脾氣,使勁甩開慕容的手。
慕容竟也沒攔住她,眼睜睜看著她上了校場,穿過一大片空地,走向端華殿。她的背影纖長,也單薄,月白色的衣裙飄在風(fēng)里,竟顯出一絲決絕的意味來。
透過她的身影,慕容竟看到了青霜的影子。那夜,青霜知道自己慘遭滅門后也是如此決絕,什么都不顧,誰也攔不住他的報仇之意。
回過神來,他又笑自己傻,怎么能在一個弱女子身上回憶青霜的影子?
再看上面,那個女子已經(jīng)站在殿門前。
尋善敲了門,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敢碰主子的殿門。
任憑心里多么悲憤,呼吸還是快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靜止等待回應(yīng)的時間里,仿佛過了一世那般長久。她的心里還是忐忑不安的。
好像記憶里也有一個女孩,在做著自己秘密的事情之前也是那般緊張,她總是抓著一個少年的衣袖小心問一遍:“有人嗎?”少年答“沒人”后,她才雀躍著跑出去,無盡喜悅。
小心翼翼捧著自己珍貴的東西的心情,體現(xiàn)的刻骨銘心。
她的手指蜷縮起來,眼角劃過淚珠。她也不明白是誰的感受在影響她,一時間變得憂傷。
門內(nèi)有一個影子在晃動,然后殿門打開,露出穿白衣的男人。
白皙冷艷的面容映在她眼里,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真正的悲傷,不再空洞,不再只是望著窗外無悲無喜,不再只是一抹靈魂。她深切感受到了身體內(nèi)沸騰的血液,感受到了眼淚劃過面龐的咸濕感。好像身體感知了這個世界并且融入了進(jìn)去。她在那一刻徹底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