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絲毫不因對方帶有玩笑的語氣而松懈表情。
“跟了一路,有事便說。”
離淵同樣不受冰冷語氣影響,聲音雖然難聽但極力笑道。
“老友百年未曾見面,敘舊也不行嗎。”
“你已證得長生大道,在外見面我都得稱句前輩,真就念這點香火情?”水云很是不耐煩。
離淵依舊笑呵呵的,面皮扯出回憶神色。
“可不是,想當年在午河畔我等過那叫一個快活,這香火情我可一直記得。”
“你我都自身難保,與其說些這種屁話不如直截了當些。”
無奈攤手,離淵終歸收起面上玩味神色,恢復嘶啞難聽的言語方式。
“虞川那種貨色你我都清楚,有真正幕后之人線索了嗎?”
“沒有,此次同行護道都有可能。”
余光始終關注水云說出這句話后的表情,離淵收斂神色止住了之后話語。
是沒有還是不愿承認呢……
“行事謹慎些,現在我還沒有能力同虞川對抗,你一旦被抓走一切都全完了。”
同時他還在心中重復一遍“一切”。
“大家都各懷目的,別將自己說的多么偉岸。”
水云不屑開口,視線追尋鞋底碾過嫩草接著道。
“這個秘地里究竟有什么,能讓你啟用這個身份和妖宮之人一同前來。”
并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離淵反問道。
“你不知這秘地內有什么?”
水云搖頭。
“此行歷練,偶遇秘地開啟便想來來看看。”
離淵眸子深處藏有幾分不明意味,沒有糾結這個話題,而是嘆息道。
“我家那愚忠的老頭子生前最后一戰你也清楚……忘了,那會你已經是東勝神州的山上譜牒仙修,這些事你不知道。”
離淵輕笑,神色復雜。
“老頭子為了能延續夫諸傳承,搜遍了古天庭殘卷從中得到了些古之秘辛。
為了曾追隨的上司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糾結大批妖物北上掀起妖災,最終不負所望找到了句芒的信仰金身,并以身死的代價將其徹底斬殺。而這里便是祂最后的埋骨之地。”
最后簡單幾個字卻令水云首次出現表情變化。
“什么!這里是祖巫句芒的坐化之地?!。”沉默片刻,水云沉聲道:“既然都確認了,為何你本尊不來。這里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夠虞川一只手殺的。”
離淵聳肩。
“放心,他沒來。就我那嗜色如命的兄長即便知曉你在此處,也會選擇先去寵幸那群侍妾,你在他眼中遠不如女人重要。當然,迫于幕后那位壓力,虞川還是派出了一位天仙”
“也不知該不該慶幸。”
聽完離淵話語,水云苦笑出聲。
“我在楚步身上做了些手腳,他一旦有所行動我便能察覺。”
“一名天仙而已,殺了對大局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反而還會徹底暴露我們。”
水云搖頭眸內色彩晦暗。
“多年的安逸讓你太懈怠了。”
離淵語氣重又帶上譏諷。
“句芒坐化之地已經顯世,你也由于不可抗力重新回到北俱蘆洲,對虞川他們來說此時就是絕佳時機,而那群跟老頭子一樣愚忠的老家伙們謀劃百年下也將出手。”
視線側移斜睨水云。
“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楚步作為虞川近臣,定然也知曉不少內幕,此時干掉他既可以掌握更多線索,也能作為宣戰的信號。虞川不一直在找我嗎,現在也不必勞煩我那兄長煞費苦心的動腦子了。”
絕大多數時間都是離淵在講,水云除過在知曉這個秘地的真相時感到震驚外自始至終都相對沉默。
沉寂在二人間彌漫,漫無目的的行走仿佛成為了一切。
水云眸子內斂,頭顱也總是垂著,然而他并不如表面般看上去平靜。
他本以為已經徹底忘記了曾經,可以以九即仙門第二真傳的身份繼續活下去,想著能和心意的女子,看重的師弟有次印象深刻的遠游。
但事事不如愿,當再次回到北俱蘆洲時,再次遇到這個男人時,曾經的一切又如同附骨之疽纏了回來。
百年前的往事同如今記憶相互碰撞,巨大的割裂感使得水云整個人恍惚難自已。
“虞澤。”
水云輕喚,無人可見的眸中掙扎閃過。
離淵側頭,等待老友言語。
“這些陳年舊事和盼晨還有我的同門都無關,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將他們牽連進來。”
嘴角扯起弧度,譏諷中帶有苦澀,離淵道。
“人族的手段你我都清楚,一個外來仙修能在短短數年分裂妖宮,將我驅逐,并幾近徹底控制虞川。”
嘆息出聲,離淵不再斜瞥,而第一次直視水云。
“水云,都這時了何必做不切實際的夢呢。在這種存在面前不是你想做什么,而是他愿意讓我們做什么,自身都無法保全何談他人。”
水云不語,整個人恍惚都蒼老了許多。
“還有你太將自己當回事了,如今人族是天地主角,天驕層輩疊出,應運而生之人比比皆是。”
說著,離淵手中不知何時多出塊純黑令牌。
“此話何意。”
“你那位小師弟很有說法,他在三方勢力的眼皮子底下已然得知了不少事情內幕,已然有趨勢成為了暗中的第四方。”
水云忽然抬頭,迎著離淵目光。
“什么意思,你說的是羅塵子?”
“對啊,九即仙門常空,很有意思的一個年輕人。”
把玩手中令牌,離淵頷首承認。
“是你告訴他的?為什么要把羅塵子牽扯進來?!”
水云厲聲低呵,雙頰泛起蛇鱗,逐漸呈現針狀的瞳孔凝視身前之人。
“當了幾年譜牒仙修當傻了,我只是試探了幾句,那羅塵子對妖宮計劃以及幕后存在都有一定猜測。”
離淵絲毫不怵,平靜敘述道。
“他比你,比我所見過的絕大多數修士都要優秀,若能安然成長下去必是一位仙道巨擘。”
水云褪去身上殺意,變回頹然模樣。
他清楚虞澤不會說謊,這便說明羅塵子師弟已不知何時也選擇進入這片暗流漩渦。
“我和他達成了一個交易,替我做引誘楚步的誘餌,成功后就有和我聯盟的資格。”
離淵語氣依舊平靜。
水云則再次炸毛,他做一切就是不想讓身旁之人陷入危險。
“安靜點,以你師弟目前展現出的手段和心智,當個誘餌而已危險不大。”
很隨意的將令牌丟給水云,離淵則轉移視線望向某個方向。
那里,三位渾身混合妖氣煞氣的妖物正環繞三名年紀不大的仙修,污言穢語不斷從妖物嘴中涌出。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種族間的根本矛盾便如此,無人可解,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