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許微弱神識釋放而出，妘代氏確認面前牛妖徹底生命后，連忙催促道：
“別浪費時間，抓緊走。”
然而呂封卻呆愣在原地，沒有理會師父焦急的眼神，視線則聚集在不遠處天際處。
遠方，一道白衣身影高凌，道不清意味的眸子注視著下方師徒。
“看什么呢，磨磨唧唧的。”
妘代氏很是恨鐵不成鋼，眼下危急情況居然還這般拖拉。
老嫗跨過身前牛妖尸體，粗糙的手抓向呂封手腕，就想將其拖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有道聲音卻幽幽響起。
“兩位，還望留步。”
語氣平靜淡然，自妘代氏身后響起。
由于老嫗先前所處位置，再加上神識無法自由施展，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后之人。
突兀響起的聲音令妘代氏全身泛起冷汗。
正主來了！
不由緊握呂封手腕，兩人就像被寺廟住持抓到偷取香油的老鼠，卑微可憐。
疏解情緒，臉上強自擠出諂媚笑容，老嫗緩慢轉身試圖為性命做出掙扎。
“真是緣分，又見面了。”
常空嘆息而笑，抬手與二人作揖。
在擺脫離淵糾纏后，為了二人的聯手條件便順著令牌感應追逐牛曲，結果趕來便看到這一幕，眼角抽搐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
他想過所有可能的變數，就是不會想到會是這般。
“仙長？！”
妘代氏驚喜出聲，連忙作揖還禮，身上視死如歸的氣勢也收斂不少。
相較于其余修士，眼前這位標志過分的譜牒仙修很有大家氣度，幾次相遇讓她此時心生僥幸，或許這件事便能就此了卻。
“未曾想在秘地還能偶遇仙長，真是緣分啊。”
老嫗笑言，面上盡是欣喜慈祥。
常空不去理會對方諂媚，半斂眸子讓人捉摸不透。
“這牛妖已被爾等擊殺？”
聽聞這話，妘代氏笑容片刻凝滯，明白此事還是難以揭過。
“仙長，此事全是誤會我等真不知曉，大水沖了龍王廟，老身愿賠罪道歉。”
眉頭輕蹙，對諂媚巴結之類行為天生厭惡的常空口氣冷淡下來。
“這牛妖是被誰所殺。”
“仙長，我等山野散修也想搏一份大道機緣，所以……”
妘代氏擺出窘迫神色，話語間試圖將所有過錯包攬于自身。
福至心靈察覺對方所言為虛，常空知曉這一切麻煩糾纏，不想再繼續講些套話，刻意冷下語氣道。
“究竟是誰所為，此事牽扯頗多，莫要盡說些空話誆騙。”
剛退下的冷汗再度泛起，老嫗只記得羅塵子謙虛恭敬待人謙和，下意識模糊了對方譜牒天驕的身份。但她更不可能將徒弟交出去，一時立在原地不再開口。
氣氛變得沉著，獨留原上清風斡旋。
不論是水云，離淵亦或妖宮，幕后仙修這些事情，常空大多數都在獨自承擔，他不愿將無辜之人牽扯進來這是做人的底線。
常空修道數年，始終覺得與這洪荒格格不入的原因就在于依舊在堅守前世社會做人的道德底線，不愿為了所謂長生便舍棄人格，若這般即使證得大羅又如何。
他要的是長生逍遙，以常空之名，而不是成為長生的奴隸。
今日所遇之事便是如此。
妘代氏，呂封天下間最尋常不過的散修，一旦卷入這場事件只有被碾壓而死的份。若是不曾相識便罷了，但幾次相遇交談下來常空愈發知曉散修不易。
他沒辦法改變天下，只想盡力讓眼中事物美好點而已。
僵持的氣氛忽然被打破。
“仙長，牛妖是我斬殺。”
呂封筆直站立，同常空對視。
“孽徒，閉嘴，有你說話的份嗎。”
妘代氏大急，她不清楚常空承擔之事，只是想護住這不成器的弟子。
呂封一反常態沒有因為師父呵斥露出怯色，依舊直視常空。
“仙長，可否借一步單獨說話。”
話一出口，妘代氏被天地壓制有些發白的臉色出于憤怒變得漲紅：
“孽徒，孽徒！”
常空也不理會身旁撒潑老嫗，眸中流過好奇，先前二代念出的竹簡內容就令他直覺這少年有點說法。
抬手抹過墨綠發簪，幾只陣旗飛出，轉眼間構造出一座隔絕小陣法。
呂封眼中羨慕一閃而過，他和師父單是行走于秘地中便已十分艱辛，而譜牒仙修還能談笑間布置出如此陣法。
“我何時才能同仙長一般。”他不自覺感慨出聲。
福至心靈充斥陣法內每一寸角落，常空盯著少年，等待他的言語。
“仙長，倘若我所說言語正確，可否不再追究此事。”
“自然可以。”
常空不假思索道，反正他也沒打算真正把這師徒二人如何，一個承諾說不定能讓對方更加心誠。
輕呼口氣，略微整理話語內容不再耽擱，呂封說道。
“這牛妖想必是仙長刻意放走的吧。”
此話一出，常空眉頭挑起。
“為何有此結論。”
“牛妖傷勢極重，其妖軀幾近崩潰，雖不清楚其具體修為但那份氣勢也絕不是我能夠輕易斬殺。”
呂封來到牛曲尸首旁，俯下身去指尖劃過那皮膚上片片焦糊。
“仙長神通高絕，道法玄妙，同這種妖物斗法后還能這般輕松不見頹勢，沒有理由不將其當場格殺，然而卻任由牛妖逃遁至此，并一路尾隨。”
常空越聽越心驚，此子果真有他幾分風采。
“雖然不清楚具體緣由，但想必仙長應當是不能將其直接擊殺，做這一切應當是演給牛妖看，好讓其忽略些什么。”
起身直視常空，呂封一字一頓道。
“仙長，我所言可為真。”
鼓掌響起，常空頷首輕笑。
“我曾遇一妖，稱我人族天驕如過江之鯽，所言真是不虛。”隨即又好奇問道“你從何能猜出這些。”
“牛妖受傷極重，能逃到這里已是不易，之后不久仙長也到了此地，雖看上去寫意輕松，但衣角卻沾染泥污。”
呂封徐徐道來，將個中常空注意到，沒注意到的細節盡皆說出。
面上笑意收斂，常空不由嘆息搖頭。
這少年的確聰慧過人，可惜聰明卻讓其卷入了一場他難以承受的災難。
“前因后果與你所言大致吻合，此事便揭過不論。”
呂封面露欣喜，但還未等他感謝仙長就又聽到。
“這秘地內有位天仙妖物，我同他人欲合謀擊殺之，而放走這牛妖就是因為其身上有件魂魄類法器，本來打算我殺了牛妖后當這誘餌，未曾想被你師徒二人搶先一步。”
常空語氣輕松，一點點惡趣味散發而出。
他想看看如此聰明少年清楚此事背后牽扯后，會作何行為。
無意間，常空已將呂封當作同輩，同類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