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周升原本是個可敬的大哥，卻會選擇與李真元合作，他難道不知道這是什么勾當(dāng)么？他一個舊貴族出身，肯定是知道的。

記憶中的吳老師也是值得尊敬的啟蒙之人，卻把一胡蘿卜掛在沈丹這頭驢面前，迫使驢子不斷馱著他往前走。

這毋庸置疑是一件惡事。

記憶中的諸多形象變得模糊起來，路成感覺力氣在被抽空，他高速運(yùn)轉(zhuǎn)的大腦卻撫平了原本該有的遲疑，只是身體感覺在不斷下沉。

下沉之間，一只手拖住了他的胳膊。

“嘿！Bro！”義體李真元不請自來，身上還穿著個臟兮兮的白大褂子：“忙完了吧？有我的事嗎？萊克斯這家伙整天窩在房間里懺悔，給我人都聽麻了，能帶我進(jìn)城轉(zhuǎn)轉(zhuǎn)不？”

路成想了想：“公子哥在更衣吃飯，等下你要跟我走一趟，我們?nèi)フ依钫嬖！?

義體李真元拍了拍路成的肩膀：“忒靠譜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

路成直起身子，活動了一下關(guān)節(jié)：“你們房間在哪里？”

在義體李真元的帶路下，路成來到了他們租賃的屋子里。

這屋子比沈丹那個還大一丁點(diǎn)，前身貌似是個內(nèi)嵌式的店鋪，三個門頭連在一起的那種，里面不僅有空調(diào)，還有固定電腦，以及干凈的床鋪，房間內(nèi)也是被板材隔開，連洗浴的地方都有。

連照明都是亮堂的商業(yè)款式。

是了，可控聚變早就實(shí)現(xiàn)的現(xiàn)在，能源早就不是太大的問題，路成理解了吳軍山。

有沈丹在，一切需要關(guān)系疏通的，都會變得簡單起來，包括便宜的能源，便宜的資源。

能在廢土區(qū)拿出這種環(huán)境就是本事，人就會因此聚集，還能把房子租出幾千刀的價(jià)格。

路成知道這群人，他們拿不到綠卡，手里卻又有錢，為了移民等待機(jī)會，不會住在臭烘烘的底城區(qū)里，而是在外居住。

林悠悠躺在床上睡覺，路成走過去看著她的睡臉，伸手過去捏了一下，很治愈。

“陳，最近悠悠老自言自語啊，”義體李真元在他邊上說：“都不知道她在跟誰說話的，她會不會需要心理醫(yī)生治療？”

路成搖了搖頭，拍了拍義體李真元的肩膀：“還是你比較令人放心。”

義體李真元咧嘴笑了起來：“Bro，他們都說我是老實(shí)人。”

“……”路成莫名沉默了一陣：“行吧，我也是老實(shí)人。”

“蛤蛤！”義體李真元一巴掌拍路成屁股上，笑道：“那我們就是好兄弟！”

路成瞪大眼睛，看了他一陣，旋即耳旁傳來一陣輕快的笑聲。

林悠悠坐起身來，看著兩人：“什么老實(shí)人不老實(shí)人的？哦對了，我最近在刷視頻，上面有許多人開著跑車在城市天際線上加速，看上去真的很不錯……”

路成看著她：“你想要跑車嗎？我給你買一輛，復(fù)古款十二個缸的要不要？”

他說話的時候?qū)ν鈹[了擺手，義體李真元果真聽話地去了外面。

“不要哦，我沒有合法駕照，”林悠悠卻忽然竄了起來，抱住路成的胳膊，向下拉去。

她穿著大號短袖，雙腿上連襪子也沒有，短袖過長的下擺充當(dāng)了褲子的功能。

路成順勢倒躺在床上，任由林悠悠趴著，兩人面對面，鼻尖與鼻尖相距不過數(shù)公分。

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看見白皙的鎖骨，以及雙眼皮之間的睫毛，與她的眼睛。

路成便明白了過來，這是他所熟悉的林悠悠，而并非審判者。

林悠悠會更軟一點(diǎn)，軟中偶爾帶著一點(diǎn)刺，審判者卻硬的像塊石頭，他能明白這個區(qū)別。

“她就在邊上看著，看著我們兩個人這樣，”林悠悠說，“你真是把我騙的好慘，你真是太壞了，之前你是不是有很爽？”

漸漸地，路成變得面無表情起來，隨后深深嘆了口氣：

“你在害怕嗎？”

林悠悠卻是拿出了一根刺：“背井離鄉(xiāng)，在一個不熟悉的地方，周圍的人都變了個樣子，熟悉的人也變了，害怕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嗎？爺爺想去競選議員這種以前望塵莫及的職務(wù)，奶奶在跟某個龐然大物談?wù)摻灰祝@真的太恐怖了！”

路成想起了寧地，寧地肯定沒法像她這樣伶牙俐齒。

“人或許不會變呢？”他反問。

“什么意思？”林悠悠趴了下來，與青梅竹馬相擁，在他耳畔說話。

路成的聲音也就在她耳畔響起：“或許是以前不曾見過那一面呢？”

“那就別給我看呀，”林悠悠問：“你會變嗎？”

路成怔了怔：“什么意思？”

林悠悠耳根發(fā)癢，她感受到了路成的吐息，便側(cè)過臉，抿著嘴在他耳旁道：

“你會忽然為了某件很奇怪的事情，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嗎？”

“呃……”

“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林悠悠說，“當(dāng)時大家都挺怕沙蜘蛛的，我卻不怕，一腳踩死了，然后你跑去安穩(wěn)那些怕的人，在這之后，我就學(xué)會怕蜘蛛了，因?yàn)橹灰饨衅饋砟憔蜁^來摸我的頭。”

林悠悠意外是個膽子很大、心很寬的人。

路成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這件事，你還在我睡著的時候，跑我房間來偷偷親過我呢。”

此言一出，他就感覺到，懷中的林悠悠繃緊了起來，他看不見林悠悠的臉，不知道女孩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

一定很精彩吧。

“總的來說，你就是一個暴力分子吧？”林悠悠不甘心地說，“我真是被你吃的死死得呢？”

路成被戳到了痛處，便反駁道：“你不也控制欲很強(qiáng)么？一見面就抱上來，怕我跑了？”

林悠悠知道路成不過是在反唇相譏而已，他就是這樣的人，一個天生的犟種，便吃吃笑了起來，覺察到路成的胳膊抱住了她，忍不住開始撒嬌，蹭了蹭他的臉，心中有股熱熱的東西在不斷膨脹。

她真想找個地方，就這么把日子過下去，這樣的生活一定是美好、愜意的。

但就在這個時候，林悠悠的眼睛閃過一抹藍(lán)色，她把路成推開，從床上下來，站在了一旁。

路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便反應(yīng)過來這是那個更知性的審判者林悠悠。

審判者會讓神態(tài)看上去更端莊，如同侍奉某個偉大存在的修女，現(xiàn)在她不過是缺了條頭巾，看上去真就是這種感覺。

“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知性的林悠悠迅速把話題回歸正經(jīng)。

路成緩緩走了過去，站在她身后，便看見她雙頰泛紅，聽見她的呼吸聲，是比平時更加粗重的感覺。

路成便不想遂了她的意，戰(zhàn)術(shù)性伸手放在她的肩頭，知性的她渾身如同觸電般一顫，便聽見了一句話：

“你想要我怎么辦？”

知性林悠悠板起臉：“接下來你要去找李真元，然后利落地把他干掉，在這之后，我的全新階段就會來臨了。”

路成忽然從后面抱住了她，鼻子埋入灰長直的頭發(fā)之中。

她緊繃起來，就像從海綿變成了石頭。

接著，路成便在她耳畔道：“那就這么辦，按你說的辦，都聽你的。”

“你……別逗我了。”她抗議，聲音卻不如平時那樣利落，纏著幾分慌亂。

“男人或許就是這種生物吧，”路成替自己辯解道：“你越這樣，我就越想那樣，感覺很有趣。”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她的聲音再度恢復(fù)利落：“你一定是在對我惡作劇。”

路成小聲回復(fù)了她：“對我而言，你們兩個，都是很特別的人。”

“……”知性林悠悠沒再回話，只是呼吸越來越重。

一股甜膩的氛圍油然而生。

這時，路成卻松開了她，扭頭看向一旁，只見不遠(yuǎn)處的阻隔板門之間，萊克斯·韋恩站在那，整個人好像陷入沉思。

林悠悠與路成都趕忙整理了一下有點(diǎn)亂的衣服，她有點(diǎn)后悔沒有關(guān)門，因?yàn)檫@三個房間互相之間是依靠板材隔離，并且可以透過門扉來往，如同隔壁鄰居。

“我好糾結(jié)，”韋恩博士走了過來，看著兩人。

路成也不知道被施加能力之后，一個人會變成什么狀態(tài)，他仔細(xì)看著韋恩博士。

“你有什么心事么？”知性林悠悠松了口氣。

“我也會跟家里人這樣，”韋恩博士怔怔道：“就這樣抱住她，但我不經(jīng)常回家，每次回家她都會跟我抱怨。”

“抱怨什么？”知性林悠悠問。

“無非就是司空見慣的東西，”韋恩博士陷入回憶之中：“下次工作要多久，什么時候結(jié)束這種工作，她還用離婚威脅過我，但我們有兩個孩子，她也很重視他們，為此不斷跟我吵架，最終，我們沒有度過克洛諾斯的考驗(yàn)，離婚了，只是孩子們都不知道。”

韋恩博士皺了皺眉：“而且她做的東西不太行，總是把毫不相干的東西堆在一起，油炸面包，奶酪片，火腿片，香腸片……生芹菜，嗯還有什么來著？”

韋恩博士說著神色扭曲起來，抱著腦袋蹲了下去。

路成皺起眉頭，走過去試圖查看他的狀況，并把他扶起。

韋恩博士坐在桌旁，他回憶著往事，與心中一股莫名的力量對抗，嘴唇輕輕動了動，喃喃道：

“……我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