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成站在這個骨頭機器人面前，骨頭機器人也抬起頭看著他，雙眼之中的藍色信號燈忽明忽暗。

骨頭機器人手里那張照片，讓路成陷入了震驚。

照片上有十多個人，站在最中間的是兩個，靠左邊那個赫然就是路成自己。

這照片雖然已經快被泡爛了，但‘陳’的識別度實在是太強了。

“你！！！”路成的頭部裝甲開合，露出了他的頭來：“你是！？？？”

金屬骨架機器人也愣住了，試探著問道：“阿成……？”

路成深吸一口氣，抓住地上快被泡爛掉的尸體仔細看了起來，神態變得愈發陰沉。

尸體的面部雖然慘不忍睹，幾乎無法辨認，但五官的痕跡似曾相識。

這是虎鯨幫幫主周升的遺骸！

骨頭機器人沒有牙齒的顎部開合了一下，聲音就這么發出：“我是周升……”

路成蹬地起身，后退了好幾步，腦子里亂的像一團漿糊。

骨頭機器人聲音是那種合成音：“我不該相信他們的。”

路成目光嚴峻：“你相信什么了？”

他便聽見對方自顧自地說：

“我以為李真元會念著以前的關系，允許我們加入魯托上層圈子，以前我們不都是這么過來的么？”

“他邀請我參加私密宴會，我是真的信了，所以單人赴宴。”

“阿成……而我的打算……如果談妥了，我就會告訴你，如果沒談妥，我就當做無事發生。”

“……”路成沉默了一陣。

周升確實有這個習慣。

半分鐘后，他張開眼睛，隨即道：“現在我帶你出去，先解決你的問題。”

周升搖了搖頭：“沒有這個必要了，我現在怎么說呢……狀態很怪，我知道你沒完全信我，你這人從以前開始，就特別沒有安全感，碰到事情，如果可以強硬解決的，你絕不會選擇柔軟的手段。”

路成惱怒地看著這個骨頭機器人：“你有沒有搞錯？現在什么時候，你跟我說這個？”

周升把尸體挪開，盤坐在地上：“來，我跟你說點事情，該說的我都要告訴你。”

路成嘆了口氣，穿裝甲的他坐在了地上。

“先說最重要的，你以后最好是距離魯托這邊的貴族圈子遠一點，誰邀請你，你最好都敬而遠之，因為這群人……會吃人！”

路成眉角跳了一下。

周升豎起一根金屬食指：“他們會把你的意識剝離出來，養在一個地方，就像養魚，等把你養熟了，你就會被吃掉，你看這個池子里面的東西，他們都是已經被吃掉的人，這個池子里面都是一些軀殼，他們最后的作用，就是成為耗材，被制作成其他東西。”

他在地上搓了一團大泥巴，又在一坨大泥巴邊上弄出一些小塊泥巴。

“就像這樣。”

幾塊泥巴被他搓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塊更大的泥巴。

明明只是單純的泥巴而已，但路成卻沒由得感受到一股涼意。

高次意識聚合網絡，就是通過這樣的辦法，不斷壯大自己嗎？

“我在這里枯坐了很久，事情我差不多想明白了。”

周升抬起頭：“他們先把我抓過來，再把我裝到了一臺機器里面去，把我關在這個地方，或許很快，我就會被吃掉，但我可能還有一些利用價值。

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們要謀后而定，確切的干掉李真元，他打算在沙影鎮做一些很……慘無人道的事情，這個池子就是他的杰作，他想把我們生活的地方也變成一個巨大的池子。”

路成神色凝重，心底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但就在這個時候，有個奇怪的聲音響起，‘啪’，這是一個碰撞聲。

兩人扭頭看去，便發現雙臂殘廢的李真元狠狠靠在墻壁上，兩只手如同面條一樣交叉在身前。

“別信他！你面前這個人根本不是周升，他就是一個代行者個體，一個代行者的半成品！”

此言一出，周升整個機器人驟然激動起來，兩只義體眼睛瘋狂旋轉，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艸！你他媽放什么屁！？”

路成看了他一眼，裝甲遮掩了臉上的表情。

殘廢李真元大聲道：

“李真元從屬于凝聚學派！他們的主旨是——意識主宰身體，通過凝聚新的意識，補完自己，構成一個史無前例，最龐大的意識，在這個凝聚的終點，會呈現出一個完美的狀態：‘完美生物’！

這是他們那個學派的基礎共識！

他們可以把已經凝聚完畢的意識，通過排泄的方式屙出來一個類似的，給他們身體承載意識，他們就可以變成那個人，這個身體越強大越好，但不論如何，那都只是建模！”

說到這里，李真元突然往前狠狠一艸，交叉的雙臂揚起，指了一下周升：

“現在你面前這個周升，他就是只是一個AI而已！一個建模！陳！你被騙了！只有連死都不在乎的我，我不會騙你！”

路成目光來回一圈，不等他說話，周升就指著李真元大聲道：

“證據！”

路成心底一顫，像，太他媽像了！

這一聲‘證據！’就好像釘子一樣插在他心中，倘若換做是自己，恐怕已經把李真元宰了，但周升就是這樣一個人，總喜歡把一碗水端平。

殘廢李真元瞇起眼睛，腦袋頂端冒出一陣青煙，整張臉都變紅了。

路成看著已經紅溫的李真元，心底嘆了口氣：“升哥，你看你面前是什么？”

“尸體。”

“誰的尸體？”

“我的！”周升的聲音帶有了一點不耐煩。

路成看著他：“你看你現在，是什么樣子？是不是一個機器人？”

周升點了點頭，沒說話，機器人的臉孔沒有表情。

路成遲疑了數秒，還是把這句話說了：

“裝在機器人身上的，控制機器人的，難道不是AI嗎？”

周升一巴掌拍在骨架大腿上：“艸！你他媽煩死了！誒……我他媽用了這么久才振作起來，你為什么要把真相告訴我！？”

說完這句話，他便如同被雷劈了般愣在原地。

路成等待了半分鐘，周升都還是一言不發，他便試探著問道：“升哥？”

周升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殘廢李真元搖頭連連：“你不明白嗎？他是AI啊，他要把一句話完整說完，才會進入下一步，他不是人，他沒有得到肉體，李真元在這里的基地，核心力量就是兩套價值上億的裝甲，差不多已經被你搞掉了，就剩個主機，他沒有辦法繼續給這個周升模型準備真正肉體了。”

“你就不會閉嘴嗎！？”路成頭也不回。

“……”殘廢李真元漲紅臉，沒有繼續說話。

路成已經差不多捋清楚了，周升在半年前恐怕就沒了，呆在虎鯨幫的周升是個被替換掉的代行周升。

他只有周升的記憶，但沒有周升的內心，所以對女兒的遭遇與變化都漠不關心，卻給予了充分的物質支持。

因為周升基本上是個花花公子，所以他反倒按照記憶邏輯，繼續開始玩女人了。

變得只有邏輯權重，沒有人情。

他失去了人性！

到了這一步，路成心底一番權衡之后站起身來，“升哥，我不管你什么反應，接下來我會把你的腦子拆下來，然后帶回去再做打算。”

沒有反應的周升忽然抬起頭：“為什么？我都死了，你還要讓我干嘛？”

“……”路成沉默了數秒后道：“因為有人在等你。”

“……”周升沉默了數秒后道：“當我意識到我死了之后，我就再也無法成為周升了，李真元要我給你一個擁抱，然后引爆自己，這是他最后的底牌，你會在我的算計下脫掉裝甲，露出真身與我交流。”

路成沒回他，只是轉過身看著殘廢李真元。

殘廢李真元道：“監督者已經沒了，他控制不了我們了！我可以幫你指位置，你把他的內存拆下來就可以！在胸口，都集成在一起的，看上去像芯片的就是！”

路成點了點頭，隨后轉身就是一個抱拳：

“得罪了，升哥。”

機器人的胸口被他震動的手指劃破，露出了里面奇特的構造，鐵皮骨頭下面，居然是有如血漿一般的骨髓，在骨頭下的‘膈膜’之內，是一塊背面長有許多白色肉芽的生物芯片。

裝甲隆起豁口，把生物芯片包了下去。

拿走周升，路成轉身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