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炙熱的太陽烘烤著面包車，使車內的溫度急劇上升，洪亮不得已把車窗拉下，熱風嗖嗖地往里灌，讓人無比舒暢。

突然一輛手扶拖拉機迎面駛來，云朵般的黑煙飄進面包車內，洪亮的眼淚都被嗆得流了下來。

行駛在水泥路上，每每兩車交會都會有碎石沙礫飛進車內。

這年代沒有灑水車，所以道路兩旁堆著厚厚的塵土堆，來往的車輛越頻繁，路況就越差，常常是黃沙漫卷，后車的人吃前車的灰。

越往前開越荒涼，路越爛，這小破面包沒有減震系統，每一次顛簸如同過山車急速的上升下墜，顛得洪亮七葷八素。

“停一下，我受不了了?！?

洪亮急忙伸手喊停。

拉開車門沖下面包車，然后半蹲下狂吐不止，今天吃的東西全部都被吐了出來。

好一會才緩了過來。

他緩緩站了起來，朝不遠處的壓水井走了過去，這老物件在二零二四年已經徹底退出了人們的生活，可在九十年代，這東西可是家家戶戶的必備品。

他拿起一旁的瓢，舀了水桶旁的水，以少量的水做引子倒進井口之中，然后握住壓水桿尾部，有規律地按壓壓水桿。

“咳咳咳”

引水皮與生鐵摩擦發出奇怪的聲音。

“嘩嘩嘩”

不一會兒干凈的水斷斷續續地流出，洪亮半彎著身子張開嘴，清涼的井水流進口腔，順著脖子進入腹部。

井水冰涼且帶著淡淡的甜味與2024年帶著怪味的自然水相比，那是云泥之別。

“好些了沒？”

陳明下車關心道。

“走吧。”洪亮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尷尬地朝陳明擺了擺手。

“去豐縣還有五六個小時的路程，你要是實在受不了，我們原路返回。”

“不了，繼續走吧?！焙榱翑[了擺手。

事關重大，他怎么可能輕易放棄呢。

當面包車抵達豐縣縣城時，天色漸晚，幾人走進了招待所，開了三間房。

陳明和洪亮來到供銷社閑逛。

九十年代供銷社還未退出歷史舞臺，還發揮著余熱。

玻璃柜內的東西寥寥無幾，陳明心不在焉，眼睛不停地掃視著四周。

好一會，一穿著工作服套著黑絲的肥胖女子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陳明，跟我來。”

陳明笑著點了點頭。

洪亮一臉詫異。

陳明急忙解釋道：“這是我妹妹，她在供銷社工作?！?

“哦?！焙榱敛唤獾馗松先?。

陳明的妹妹雖然腿短，但走路并不慢，穿過了幾條小巷，不一會兒走進了一家豪華酒店，穿過大廳，進了一間包間。

一位發際線很高的中年男子坐在包廂內，男子給人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是那兩撇八須胡，胡子又粗又長。

“老譚，這是我弟弟?！?

“陳明，這就是醬油廠廠長老譚，我聽說你要找他，我就立馬聯系上他了，你們邊吃邊聊?！?

洪亮看了一眼菜單紅燜乳鴿二十塊錢，滑魚里脊十二塊，雞蛋湯三塊，大酒店的物價虛高。

老譚摸了摸胡須，冷冷地看著陳明道：“聽說我幾個月前買的灌裝機是紅嶺汽水廠偷來的，現在你們想把灌裝機拿回去？”

“是這么個理。”陳明道。

“可我當初并不知道他是贓物，而且購買的時候花了三萬塊，如果你們真的想拿回去，這樣吧，我虧本一萬五退還給你們。”

老譚一臉為難。

老小子坐地起價，當初灌裝機買來也就幾萬塊錢，用了五、六年頂了天就值八千。

洪亮鄙夷地看著老譚的表演。

陳明對這些東西的價格不太清楚，于是把目光投向洪亮。

“算我倒霉，我支付五千塊錢，然后你把灌裝機給我吧?！焙榱恋?。

他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復雜，想盡早把灌裝機帶回去，盡早恢復閑置的生產線。

“五千，你打發叫花子呢。”

“老譚，給五千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如果你非要走司法程序，那么你不僅一分錢拿不到，還有可能被罰款。”陳明義正言辭道。

“你一個外縣的警察對豐縣的居民沒有執法權，必須申請本地警察協助調查，可惜我認識豐縣警察局副局長。

還有灌裝機是通過正規途徑購買的，并不存在任何違法行為，所以你的威脅對我沒用。”

陳明木了。

說實話他在豐縣辦案需要得到豐縣警察局的協助，如果沒有豐縣警察局的協助，他是沒有權利抓捕老譚的。

現場的氣氛一瞬間陷入尷尬。

“那我明天去你們醬油廠走一趟吧。”洪亮主動開口。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想沒必要了吧。”老譚抓起一旁的香煙和打火機，起身離開。

“你想知道你新買來的灌裝機為什么每隔五分鐘就會停一會，每隔半個小時會出現爆瓶的情況。”洪亮沖著老譚道。

不可一世的老譚突然停下了腳步，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洪亮，對方描述的情況正發生在那臺新灌裝機上。

這也是他愿意和對方見面的原因，因為他想換了這臺破機器。

“你知道原因？”

“機器是我們廠的，我玩了這么久，當然知道原因?！?

“那……那你去我們廠里面走一趟，如果你能把這臺機器修好并堅持到新機器到來，我就立馬把這臺灌裝機以五千元的價格賣給你。”

“那好，明天見。”

洪亮起身微笑著走向前去和老譚握了握手。

等老譚離開。

陳明道：“洪亮你是不是傻呀，如果你幫他把故障灌裝機修好，那么他會把灌裝機抱得更緊，你想拿回灌裝機的可能性就越低?！?

“我當然知道，不過你想想，一條生產線罐裝機也只是其中的一環，既然他能把汽水廠的灌裝機裝到醬油廠的生產線上，那么意味著他之前替換過老舊的灌裝機，如果能把老舊的灌裝機帶回去，我想辦法修一修，那么也有可能在短時間內恢復紅嶺汽水廠另一條閑置生產線的生產?！?

“原來你打的是醬油廠老灌裝機的主意呀?！?

“沒辦法，時間緊迫，只能出此下策?！?

“人走了，飯還吃嗎？”

“老譚已經付了錢，為什么不吃，你去把小吳叫過來，咱們今天喝個痛快?！?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