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嬌小的身軀撞向朱楨的懷里，臉上哭的梨花帶雨。

朱楨一直懸著的心也松了下來，抹了一把嘴角的唾沫：“囡囡，小純哥哥剛嘔吐過，身上臟！”

小女孩搖頭搖的像撥浪鼓，抱著朱楨的手抱的緊緊的，死活不愿撒手。

“乖，小純哥哥還有事要處理。”

王囡囡才松開朱楨，怯怯的看著地上的尸體。

“小純哥哥，她們好可憐。”

朱楨點了點頭，原本想遮住她的眼睛，但看到她的眼神，放棄了這個想法。

王囡囡雖然有些怯怯的，但并沒有將目光移開。

巖洞內的尸體被分為兩堆，除了那群婦孺，還有就是廖永忠那群部下。

朱楨目光看向了蔣姓男子和繡娘，小臉極為嚴肅。

蔣姓男子拉著繡娘跪倒在地：“卑職巢縣捕手蔣歡拜見王爺，昨夜無法確認王爺身份，且卑職身受重傷，還請王爺勿怪！”

蔣姓男子掀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被鮮血染紅的胸口:

“王爺洪福齊天，能再次見到王爺，是卑職的幸運。”

那是我機智過人，屁的洪福齊天...朱楨一愣：“蔣瓛？”

“回王爺的話，是歡快的歡。”

“你有沒有兄弟叫蔣瓛！”

“卑職是獨子。”

“蔣歡沒有蔣瓛聽的順耳，還不如叫蔣瓛。”

“謝王爺賜名，蔣瓛謝過王爺。”

朱楨：“？”

我特么就是隨口一說！

朱楨把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繡娘，她此刻整個身軀都在發抖，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

“都起來吧。”朱楨扶起兩人：“繡娘嬸嬸，跟孤說說吧，為何要入應天，廖永忠的人為什么要追殺你們。”

繡娘低著頭不敢說話。

“繡娘，說出你的遭遇，王爺會替你做主的。”蔣歡（瓛？）扯了扯繡娘的袖子。

“王爺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請一定要為俺們村的人做主啊，俺們村的男人都死絕了，現在女人孩子也死絕了，就剩下俺一個了。”繡娘又跪了下來，哭的撕心裂肺，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王爺青天大老爺！

“你來說。”朱楨嘴角直抽抽，把目光投向蔣瓛：“扶她起來，孤這里不興跪禮。”

李景隆讓人搬來幾塊平整的石頭，讓朱楨和王囡囡坐下說話。

當然沒有忘記韓幼荼的那份。

王囡囡因為擔憂朱楨，其實一夜未睡，但此刻卻格外的清醒，拽著朱楨的手的同時，眼神不善的看著被捆綁的韓幼荼。

櫻桃小嘴嘟了起來，有些小不高興。

韓幼荼此刻聆聽著朱楨和蔣瓛的對話，突然察覺有些不適，扭頭和王囡囡的目光對上。

這個可愛的女孩就是他擔心了一路的人兒，果然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難怪他會如此著急。

不過她為何會有敵意，韓幼荼想想覺得有些好笑，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對著王囡囡點了點頭。

王囡囡冷哼一聲，這時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小手用力拽緊了朱楨的手。

朱楨的注意不在兩女身上，感覺手一緊也沒有在意。

楚王殿下小大人一般陰沉著臉，在等蔣瓛的答案。

蔣瓛沉默許久開口道：“洪武四年，曹國公率軍攻打巴蜀政權，巢湖水師也派遣一萬水師走水路進攻宜賓。”

“這萬人中有三千人是全是巢縣附近村落沒有經過軍事訓練的青壯，大明開國艱辛，兵力匱乏，巢湖雖小，青壯都有報國志.....”

朱楨揮手打斷：“廖永忠承諾了多少銀子。”

“軍響十兩，撫恤金三十兩！”

明朝老朱規定的撫恤金只有三兩，朱楨眉頭緊皺，示意他繼續說。

“巴蜀夏政權覆滅后，廖永忠和俞通源俞大人率軍回歸巢湖，帶回來六千人，其中有四千人為俞大人的部下外。”

蔣瓛長嘆了一口氣：“三千兒郎出巢縣，報國攻蜀幾人回！無舌斷腿口無言，三千婦女帶孝帶。”

“廖永忠的部下死了多少？”

蔣瓛沉默不已。

朱楨陰沉的臉色回歸平靜，再次問道：“后來呢？”

“承諾的撫恤金銀，一文錢沒見到，巢縣的百姓們剩余的青壯以及老叟共計五千人圍住縣衙討個說法，廖永忠派遣兩千麾下士兵入了曹縣。”

朱楨內心一緊：“這五千人都死了？”

蔣瓛搖了搖頭：“廖永忠只是下令將百姓驅趕出縣城，當夜各自回村的村民遭受土匪攔路打劫。”

“土匪不要金不要銀，甚至不要女人。”

“他們帶走了十五到三十歲的青壯。”

朱楨沉默著沒有開口詢問，臉色愈發的平靜。

蔣瓛看著朱楨的臉色，猶豫一番繼續說道：“巢縣縣令廖明有，以稅收為由，余下兩年魚肉鄉里，逼迫剩余的百姓村民下地勞作，派人駐守各地要道，逼迫婦女孩童勞作，稅額不足輕者打死帶頭鬧事之人，重則屠村滅族。”

“巢縣周邊人口本有兩萬余，如今恐三去其一，卑職請求王爺為這些賤民做主。”

蔣瓛拉著哭成不成人樣繡娘跪倒在地。

俞通源對此事又是何種態度，還有那位被李文忠稱為好官但平庸的楊昶，朱楨心中思量著，“你們是怎么走出巢縣和廬州的？”

朱楨心中是不信抗倭名將俞大猷的祖上會視而不見。

“是俞將軍派遣麾下護送至廬州，廬州知府楊昶聽聞卑職的講述后連夜將卑職趕出了廬州，不過......”

蔣瓛話語一斷：“楊昶是將卑職等往反方向驅趕。”

蔣瓛講述完后，看向朱楨。

朱楨太平靜了，平靜的有些嚇人。

蔣瓛以為朱楨需要證據，咬了咬牙道：“卑職以命擔保所說無半句虛言，王爺派人往巢縣一探便知。”

李景隆等人聽完后一陣憤憤不平，心中有太多話語想說，但看向朱楨后都不敢說話。

這些人都是見識過朱楨不同于人的一面。

“小純哥哥，囡囡手有點疼。”

最終還是王囡囡打破了沉默，她的小手被朱楨捏的發疼，她忍了很久實在忍不住了。

朱楨連忙放開她的手，心疼的吹了吹笑著道：“對不起囡囡，小純哥哥錯了。”

“你準備怎么做？”韓幼荼直直的看著朱楨問道。

“能怎么做，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當然是慢慢走回去啊，欣賞大明的風光美景。”朱楨扭頭對李景隆問道：“李景隆，廖永忠是不是被抓了。”

“回稟殿下，廖永忠全家涉嫌謀反，被抓鋪入了詔獄。”

“謀反按照大明律會如何查？”

“三司會審，一般會審判七日。”

“現在你們可以放心了吧，我父皇會替你主持公道的。”朱楨對著蔣瓛和繡娘笑道。

“哼！”韓幼荼冷哼一聲，臉上變得冷若冰霜：“原本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原來不過是一丘之貉。”

朱楨笑嘻嘻道：“你們三個是死人么，不是說要把這個女人抓給父皇么，怎么能讓她在孤面前一直晃悠。”

蔡里等三個百戶面面相覷，硬著頭皮將韓幼荼帶走。

繡娘懵然的看著朱楨，蔣瓛給她使了個眼色退了下去。

“小純哥哥，那個姐姐是誰啊。”

巖洞只剩下朱楨和王囡囡，李景隆等人都識趣的離開，在旁邊侯著。

“就是一個老女人罷了。”

“真的，人家看著這個姐姐一點也不老啊，比人家還要漂亮。”

“囡囡長大了比她漂亮十倍，不，現在也比他漂亮。”

“真的？”

“比真金還真。”

“小純哥哥，我們真的要慢慢走回應天嘛。”

“那當然，有囡囡陪著當然要慢慢走回去啊，囡囡是不是不想和小純哥哥一塊呆著。”

“沒有啦，就是怕阿爹和娘親擔心，囡囡想娘親了。”王囡囡心情有些低落。

“那就是俺不如囡囡阿爹和娘親嘍。”

“才不是呢。”王囡囡嘟起了嘴：“就是不想小純哥哥心情低落，囡囡當然愿意和小純哥哥晃晃悠悠的回去啦。”

“俺開心得很。”朱楨笑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嗬嗬嗬...”王囡囡捂著嘴偷笑。

“就知道傻樂，真是個傻姑娘。”朱楨輕輕敲了敲她的頭：“囡囡就不好奇小純哥哥王爺的身份？”

“小純哥哥是王爺啊！”王囡囡夸張地張大了櫻桃小嘴。

“演的一點都不像。”朱楨撇了撇嘴。

“哎呀，小純哥哥是當今王爺又如何，還是囡囡的小純哥哥呢。”王囡囡又拿起了朱楨的手，雙手握著：“囡囡一直都在，不管小純哥哥想做什么，囡囡都在的。”

朱楨笑了，笑的很開心，很真誠。

良久，凝望著空中的殘月喃喃道：“上有三尊參天巨樹，橫跨天穹，手持三尺寒冰之刃，直入坤輿。”

“日日避光，或許會埋沒了原本光鮮靚麗的衣裳。”

“囡囡記得，這句話是青成爺爺說的。”王囡囡跟著朱楨的視線看去。

“叫他老逼登。”

“哎呀，老逼瞪一聽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人家才不叫呢。”

“這句話的謎底是王吧，小純哥哥當初還騙人家來著。”

“說王不說吧，三橫一豎都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