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人乘坐舢舨來到'樓船'時，殘月高懸，天已完全黑了下來。

在'樓船'的下方停滿了舢舨，'樓船'上傳來絲竹管弦外，傳來動人的歌聲，傳來放繩梯小斯的吆喝聲。

“三樓蘭香閣，公子一位。”

熟悉青樓的人都知道，自古以來青樓分三檔。

暗門、勾欄第三檔，平民都消費得起，一頓下館子的錢。

花船清幽之地第二檔，豪紳商人花銷處，書生文豪白嫖地。

教坊司獨一檔，世家官員等有身份地位之人聚集之地。

當然，豪紳商人，讀書人依舊能來，但沒有家財萬貫，傳世佳作。

眾所周知，整個教坊司都是清倌人。

明初有些特殊，教坊司資源不足，花船便成了第一檔。

特別是這艘秦淮河上最大的‘樓船’，比之教坊司更勝一籌。

煙籠寒水月籠沙，秦淮河上競風流。

本是一首永史懷古的千古絕唱，被有心人修改后套用在了百花樓。

百花樓，倒也沒有真的百位花魁，一般維持在二十四位。

根據才氣、美貌劃分四等，又以梅蘭竹菊劃分四個樓層，每層五個花魁，四等為最。

最后四個花魁可就不得了。

凌駕于四等之上，除了琴棋書畫、貌美如花之外。

還必須擁有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特性。

純潔無暇！

等朱楨一群人爬上繩梯，便有小斯迎了上來。

“幾位公子，準備去幾樓？”

“迎梅閣。”最前方的李景隆輕車路熟。

“四樓迎梅閣，公子七....八位。”

小斯打量著眾人的數量，倒不是因為朱楨年紀小被他忽略。

而是端著麻將箱，面白無須的邊子筱，怎么看都不像公子。

這年頭十歲出頭的孩子逛花船，小斯也不是沒見過，畢竟是男子十六歲加冠的時代。

小斯是見過世面的，帶著女扮男裝侍女來找刺激的，他見過不少。

但帶著有些分不清男女的，他還是第一次見，不過小斯也沒多奇怪，畢竟船倉中還藏著有孌童。

隨著小斯的指引，分配了一個提著長腿茶壺的‘大茶壺’，領著朱楨等人走進了“樓船”的閣樓。

很明顯這艘“樓船”是經過改造的，拆掉了諸多多余的甲板，甚至部分船帆，重新建設了一座，中間鏤空之處有四座樓梯通往各層樓，可以清楚看見各個樓層中人影綽綽的閣樓。

不過相比陸地上的閣樓，‘樓船’上的樓是長條形的，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美觀。

四座樓梯通往各個樓層的的交匯處，還有多個大大小小的平臺，平臺上有不少的歌舞女郎在吹拉彈唱跳，又將美感拉了回來。

‘大茶壺’掀開珠簾，眾人跟著走進了迎梅閣的廂房中，說是廂房也算不上，只是用珠簾圍起來的一個空間。

空間內擺了一些桌椅。

只見里面已經有十來個男子，或談笑風生，或正襟危坐，或飲酒聆聽歌聲，或死死盯著樓臺上的舞女曼妙的舞姿。

花魁呢，朱楨有些錯愕。

李景隆似乎看出了朱楨的錯愕，小聲解釋著。

原來，花魁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在見花魁前需要經歷一場開桌。

開桌，通俗點來說就是訂臺，首先你得先花一筆銀子，這個銀子有五兩，十輛，二十兩不等。

訂臺后，會有花魁前來打茶圍，在這一過程中，通過喝茶、飲酒、吃點心及閑聊等方式，與花魁進行初步交流。

如果你在打茶圍的過程中展現了你的才華，獲得了花魁的賞識，那么恭喜你獲得和柳三變一樣的機會。

白嫖。

而你選的桌子越好，花的錢多，意味著花魁在你這張桌子停留的時間越久。

若是在打茶圍的過程中，花魁沒有看上任何人，那么就要進入競標模式。

誰花的銀子多，誰就能獲得花魁的青睞，可與花魁共度春宵。

花魁一層樓只有五個，囊中羞澀，銀子不夠，沒競標成功怎么辦，沒關系，看見平臺上的歌舞女郎沒有，那些便是你今夜的良人。

當然，需要花費的銀子不可少，根據姿色，琴棋書畫，吹簫的熟練程度，一到二十兩不等。

比起花魁動不動就幾十上百兩，甚至有人賭氣，不惜花上上千兩白銀和花魁共度良宵來說。

歌舞女郎和花魁選一個，見仁見智。

原來網紅從古就有，朱楨聽完嘴角直抽抽。

古人賺銀子的商業模式一點都不差，只不過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

李祺花了二十兩，開了一張桌子讓眾人有了位置。

楚王殿下坐下，打量著平臺上吹拉彈唱跳的歌舞女郎們，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

就這？

露的不夠多，臉上的胭脂涂抹的太多了，跳的舞不夠奔放，還有些自怨自艾，看著很是做作，唱的歌跟無病呻吟沒有什么區別。

朱楨劃時代的眼光下，原本心中對青樓的好奇感也消失了。

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他今夜就不該來，畢竟身體不達標。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的琴聲響起。

朱楨循著聲音，將目光投去。

只見最中央的平臺上，有一個身著白色絲綢長裙坐在一架古琴前端坐的女子，帶著白色的面紗，輕柔的面料隨風輕舞，正用她那如玉般的手輕輕撥動琴弦，悠揚的琴音在空氣中流淌。

琴音自帶一種靜雅的渲染力，讓人不自覺沉迷其中。

“啪！”，就在朱楨聆聽著優美的琴音，沉迷其中時。

被一聲摔酒杯的聲音驚醒。

抬頭望去只見隔壁桌子有人鬧事。

隔壁桌有兩個男子，一直背對著他們這桌。

其中一個男子站起來摔酒杯，才讓朱楨看見他的側臉。

有點眼熟。

只聽有點眼熟的男子摔完酒杯罵罵咧咧地：

“花魁死哪去了？老子都等半個時辰了，連一個破花魁的面都沒見到。”

聲音好耳熟，有點像二哥。

就在朱楨疑惑時，男子同桌子的人站了起來，將男子按在椅子上：“老二稍安勿躁，我幫你問問。”

同桌的男子轉過身，對著同個廂房的人拱了拱手：“抱歉，打擾各位雅興了，我二哥喝了點馬尿.....”

話說一半，便和朱楨等人對上了眼，下半句話停在嘴邊死活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剛才罵罵咧咧的男子聽到弟弟道歉，嗖的一聲站起來，晃了晃腦袋：“老三，有什么好道歉的，有誰敢不服.....”

緊接著視線繞著廂房轉一圈，視線停留在朱楨臉上時：“老.....老.....老子錯了，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