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塵埃落定
- 萬歷靖明
- 秦汌
- 2331字
- 2024-08-30 19:00:00
兩人正說話間,忽聽得東南又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少頃,一名侍衛校官蹬馬持鞭看向高拱問道:“你可是高老先生?”
韓揖擦了擦眼角淚水,問道:“敢問閣下是?”
那校官答道:“我乃新任首輔張大人的護衛班頭,奉首輔之命,來給高老先生報信,張大人要給您送行!”
韓揖朝地啐了一口痰罵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高拱一聽是張居正要來,也瞬間拉下臉來,冷聲道:“你回去和張大人復命,就說老夫已經是布衣黔首,勞煩不起他這首輔親自送行,就此作罷吧!”
轉頭又和韓揖說道:“該說的也都說了,今日就此一別吧!”
說完高拱轉身就走,不由加快步伐,走近馬車前,朝馬夫喊道:“我們走吧,路上勞煩再快一點兒!”
馬夫點頭應是。
韓揖望著這位老座主落寞的背影,又長長作了一揖。
微涼的夜幕中,驛站昏暗的只有燈光點綴,高拱一行人來到此處,剛下車只覺后背一涼,剛剛還淅淅瀝瀝的雨勢瞬間變成劈哩叭啦。
這時,又傳來一陣馬蹄聲,高拱驚然坐起,自言自語道:“他終究來了!”
卻說護衛班頭將高拱的話,帶回去稟報給張居正,后者知道高拱還在負氣不愿意見自己,但自己為了洗清罪名,決計親自送行高拱。
為了趕上高拱,張居正也不再乘轎,而是改換騎馬,冒著傾盆大雨,一路疾馳,終于趕上了高拱一行人。
此刻驛站驛丞聽聞首輔駕到,趕緊出去跪迎。
“高老先生可在里面?”張居正問。
驛丞恭敬答道:“回首輔大人,高老先生正在偏房歇息。
“老夫在這!”
張居正定眼看去,只見高拱背負雙手站在廊道看著自己,趕緊快步上迎,作揖道:“元輔,怎走的如此匆忙?”
高拱悻悻然答道:“不要再叫我什么元輔,現在首輔是你!”
張居正聽出了高拱的不滿之意,但他并沒有計較,反而向旁邊的驛丞問道:“吩咐你去做的,你都做好了嗎?”
眼下站在驛丞面前一個是前任首輔,一個是現任首輔,驛丞哪敢怠慢,當即躬著身子恭敬道:“回大人話,宴席已經都準備好了,就在正房,請二位大人移步。”
高拱一臉狐疑的看向張居正問:“什么宴席,你怎知道老夫今晚會走,而且還是來這里?”
原來自早上高拱被罷黜后,張居正升任內閣首輔,張居正就又驚又喜,驚的是這一切都突如其來,令人防不勝防。喜的是自己多年的夙愿終于夢想成真。
但是張居正知道高拱黨羽眾多,門生故舊遍天下,自己若不處理好高拱的善后工作,定然會遭受士林的輿論壓力,也會難以服眾,所以他決計親自送行。
因此提前吩咐護送高拱回府的軍官以及守御京城四門的都督,教他們只要高拱起身,就立即來報,同時囑咐王篆告訴京南驛站驛丞讓提前備好宴席。
“知你莫若我,仆與元輔共事多年,知道元輔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定然會今晚起身,元輔回鄉的路上只有京南驛站這一條路。”
高拱沉默不語,悶悶的朝正房走去。
張居正緊隨其后,又朝驛丞吩咐道:“我帶來了一壺酒,在班頭馬上,你且去取來。”
驛丞躬身應命。
屋外,雷聲不知道何時停了,雨勢也減少了許多,淅淅瀝瀝,再加上濕潤的霧氣,大有一番意境。
屋內,張居正與高拱坐著酒席,張居正舉杯道:“元輔,仆敬你一杯,我倆已經好久沒有對酌言談了。”
高拱聽了又想起往事,不由黯然神傷,說道:“對啊,可惜已經物是人非,你叔大已經不是當年的叔大了...”
張居正把話截住苦笑道:“人都是會變的,元輔又何嘗是當年的高拱?”
高拱哈哈大笑道:“
你說的也對,權力都會人讓人迷失本性的,索性你我都是力主改革且思想政治觀點趨同,你當首輔老夫倒也放心,只是當首輔不容易啊,一當首輔必然就會成為孤臣。
叔大,你我結交多年,老夫勸你一句,你那套改革方案行不通,必然會得罪王室巨貴,樹敵太多,只怕以后會死無葬身之地!”
張居正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毅然道:“大明已經積重難返,必須得改革,既然總得有人要站出來,那就仆站出來吧!
仆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區區罵名又有何懼哉?仆必當勵精圖治推行改革,愿以我之命再換大明國運一百載!”
“你可想清楚了?”
“至死不渝!”
張居正回答的言簡意賅,毅然決然。
高拱搖了搖頭,他清楚張居正的性格,他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下去。
“你的恩師徐階扳倒嚴嵩用了整整二十年,你扳倒我卻只用了兩個月,只是老夫一直想不清楚,你為何要與那閹奴馮保“”。”
說完,高拱惡狠狠瞪向張居正。
張居正苦笑道:“元輔到現在你還以為是仆扳倒的你嗎,若無陛下決斷,就是仆使盡渾身解數,又能奈你何?”
高拱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十歲皇帝身影,怔怔出神。
“元輔,皇權是皇權,相權是相權,如若逾越過去,就是自尋死路。
高拱聽完臉瞬間漲紅,此刻積忍多時的情緒終于爆發,拍案吼道:
“你不要又做師婆又做鬼,將老夫趕下臺,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承認一句又能怎么樣,何故拿陛下來為你卑鄙的手段做幌子!”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高喊:“奉圣上口諭,前來賜字!”
高拱和張居正聞聲立馬閃出門外,跪下聽諭。
傳口諭的新任司禮監秉筆太監張宏,只見他學著朱翊鈞口吻說道:
“高老先生三朝元老,殫忠遠謀,勞績可嘉銳志匡時,宏才贊理。
當畿庭之再入,肩大任而不撓。位重多危,功高取忌。謀身近拙,實深許國之忠;遺俗似迂,雅抱殿邦之略。
幕畫得羌胡之要領,箸籌洞邊塞之機宜。化椎結為冠裳,柔犬羊于帖服…
高老先生之功,朕永記也,今致士回家,賜字一副,望高老先生珍重!”
聽完高拱和張居正跪地磕頭謝恩。
張宏將朱翊鈞賜與高拱的字恭恭敬敬的交到高拱手上,然后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高拱聽完眼眶微微泛紅,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動,朱翊鈞這番話肯定了他的功績,還贈了他字,意在向外界表明自己是正常致士的回籍官員,保住了自己晚年的名聲。
這時張居正也瞅著時間差不多了,朝高拱作了一揖,說道:
“元輔,今日就此別過,愿你保重身體,仆也送你兩句話。
交情得似山溪渡,不管風波去又來。”
說罷,張居正閃身出門。
高拱微微一愣,將手中那副字展開,見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八個字。
“練習政體,負經濟才。”
…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