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將宣讀太監嚇了一跳,后者轉瞬就從驚嚇換成了驚喜。
因為他此次前來就是奉了馮保密令,要惹怒高拱,而且越怒越好!
“高拱”!你知道不接圣旨的后果是什么嗎?”宣讀太監趾高氣揚的問。
高拱冷笑了幾聲,滿不在乎地說道:“后果?你是想問得罪了閹奴馮保會怎樣吧?
這時張居正趕緊起身接過圣旨賠笑道:
“公公,仆替元輔接了。”
高儀、陸樹德等人也趕忙起身拉住高拱:“元輔,息怒!這個時候不能莽撞!”
宣讀太監有了馮保撐腰自是也硬氣的很,面對著火冒三丈的高拱,不僅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拉高了自己的公鴨嗓:
“高胡子!你有什么可神氣的,大家不過都是皇上的一條狗,無非就是活干的多少罷了,這旨你可以不接,咱家回去跟皇上如實交待便是!”
高拱聽了,氣的大喝一聲,就要上前動手打這個小太監,陸樹德見狀連忙從后將高拱攔腰抱住。
“少拿皇上壓我,皇上才十歲,哪里懂的什么是中旨?
都是你們這些小畜生干的好事,你回去告訴馮保,他想做王振、劉瑾,先問問老夫答不答應”。
此時張居正也面露怒色,喝斥道:“你既已宣完旨,還不快走!”
小太監想起馮保交待的話,只需激怒高拱就行,切記別和張先生起了沖突。
小太監平日里也有幾次宣旨的經歷,大多都是頤指氣使慣了,一直聽說高拱脾氣暴躁,卻不曾想如此厲害,和張居正點頭笑了一下,以示尊敬,就一溜煙的跑出了內閣!
高拱還想再說什么,卻怒火攻心,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眾人忙呼叫值班文書;“太醫,快叫太醫!
.......
慈寧宮。
高拱怎么敢如此放肆!”李太后眉頭蹙成一堆。
朱翊鈞一邊復習馮保帶過來的《貞觀政要》,一邊側耳偷聽馮保講述今天在內閣值房中發生的事情。
只聽馮保講的抑揚頓挫、繪聲繪色,給人聽的猶如在現場的感覺。
心中暗暗稱奇,不得不說,馮保的嘴皮子是真厲害,要不是自己知道點兒歷史,還真得被馮保騙了過去。
馮保偷偷覷了李太后一眼,剛剛說的那些話三分是真,七分是假,一大半都是自己又偷偷潤色加上去的。
此刻見李太后半信半疑,自己心里也有些害怕,怕李太后識破自己的謊言。
“娘娘,先帝在時高拱凡事還忌憚三分,如今就是虎放南山,沒人再能節制他了,他常常說...”
馮保話說到緊要處,戛然而止。
“嗯?他說什么?”李太后雙眉一挑問。
“他說太祖立國時就明確后宮不能干政,如今太后過問政務,就是犯了大忌,還說兩宮娘娘是婦道人家,又懂得什么政事...”
“放肆!別說了!”李太后臉色越來越難看。
“胡說八道!”
朱翊鈞跳下椅子,揮舞了下拳頭。
“哎呦,這怎么還驚擾了萬歲爺讀書!”馮保撇了撇嘴,裝作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馮保啊馮保,你騙的過我母后,可是騙不過我!
“鈞兒,你聽見了吧?你父皇賓天沒多久,就有人要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李太后說這話時,聲音已略帶哽咽,要不是宮內還有馮保幾個奴婢在這,這位美太后即想大哭一場。
“母后請放心,有兒在,沒人能欺負我們!兒給您背一段貞觀政要中的內容吧!”
“好!”聽到自己兒子如此說,李太后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些。
這段時間兒子是越來越懂事,不僅學習上進,還極為孝順,無論風吹雨打,都要來兩宮請安。
凡事都是個積少成多的問題,馮保每日來李太后這里上高拱的眼藥。
日積月累,李太后難免多少都會聽信這些捕風捉影的東西。
久而久之,必然對高拱有了很大的成見以及負面印象。
流言像刀子一樣,能把人刺的遍體鱗傷,自然也是這個道理。
諸如此類,自己也每天過來維系感情,時間一久,母子之間的親情,就不是馮保好那么容易離間的了。
只要得到李太后的信任,改善李太后對自己以往的認知,往后再想干點兒啥就容易了許多。
朱翊鈞搖晃著腦袋,故作思考書中的內容,然后口齒伶俐的背了起來。
貞觀太宗謂侍臣曰:“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
...
夜色的掩護下,北京城的一切顯的都是那么神秘而朦朧。
內閣首輔府邸。
書房還掌著燈燭,傳來幾人竊竊私語聲。
“想老夫已經年滿六十,歷經嘉靖、隆慶兩朝,游歷官場三十多年,朝堂上的腥風血雨、爾虞我詐,早已洞若觀火。
嘉靖三十一年,先帝還為裕王時,老夫便入府開邸講經。
彼時,景王尚在京城,先帝前途未卜,朝廷上下,猜測種種、議論紛紛。
朝堂文武不免有人懷有豺狼之心,想立景王為儲君,是老夫出入王府,多方調護才得以保住先帝儲君之位。
爾后,老夫入閣參政機務,開啟與嚴黨多年的斗爭,老夫一直堅信邪不勝正,最終倒嚴成功。
嚴嵩倒臺后,徐階掌權。他素來不容我,于是老夫又斗罷徐階。
接下來的李春芳、趙貞吉之輩那不過就是跳梁小丑,不足掛齒。
老夫本不是貪戀權勢之人,想著今年就上書陛下致仕回家。
奈何,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賓天之前,遺詔與老夫要輔佐幼主,開創大業、永保大明江山,皇圖永固。
卻不料世事無常,皇上年幼,內受閹宦蒙蔽圣心,外有張居正懷有不臣之心,著實可恨!
你們說,這時候老夫若是辭闕故里,豈不是非人臣之道?
英宗時有王振,弄出個土木堡之變,一戰喪我大明精銳五十萬!
武宗時有劉謹,鬧得朝綱烏煙瘴氣,致使武宗英年早逝。
現在馬上萬歷朝,又出來個馮保這個閹奴,若不除他,我大明之后將永無寧日也!”
說到這高拱想要嘆氣一聲,卻急入肺部,重重的咳嗽了幾聲,再用手帕擦嘴時,見已有幾斑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