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太后和隋王屏蔽左右后，在后堂接見忠于他們的商賈密探。

“太后、隋王，我在定襄往返大唐的商路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具體的路線畫在羊皮衣上，中間休息、餐飲、更換馬匹衣物等都已經(jīng)妥善安排了，現(xiàn)在大唐那邊的商路仍然保持暢通。”商賈一一匯報道。

“現(xiàn)在的情況不同以往，頡利可汗等一行到達(dá)，我們沒有一起離開的條件了。突厥要我們一同北歸，是拿我們當(dāng)做最后的擋箭牌，如果戰(zhàn)場失利，可以拿我們贈送給對手。”蕭太后聽了后心急如焚，但又無計可施。

“太后。”隋王望著太后，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在得到蕭太后默許后說道“既然我們是籌碼，為何不主動押注，不再受制于人，商路都已經(jīng)勘探好了，不如找到大唐邊軍，告知頡利可汗在這里并且要離開的消息，引大唐來戰(zhàn)。另外，盡管目前我們離開不了，但其他皇族可以先行離去，以避免兵禍和提前打理前站為理由，在忠于我們的士兵陪同下，緩慢向北前行。這時，如果大唐和突厥在定襄開戰(zhàn)，突厥勝，就北歸；大唐勝，就南歸。我們也能保全皇族。”

蕭太后看著這面孔年輕，而思慮敏捷的隋王，感慨自己有個好孫兒，當(dāng)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就按照這樣安排下去。

蕭太后細(xì)致告知了商賈，關(guān)于定襄城內(nèi)的布局、大致的防御情況、突厥主要戰(zhàn)將姓名，隋王宮殿的位置等，讓他前往大唐找到將領(lǐng)奏報，說得越細(xì)致，越能增加對方信任。同樣為了避免引禍上身，沒有給商賈任何信物來證明身份。

長安城內(nèi)，為了讓同突厥國戰(zhàn)的準(zhǔn)備萬無一失，皇帝召見了鄭元璹和張?zhí)扇饲巴嬉娀实蹠r，令人意外的是旁邊還有唐儉在場。

皇帝直說唐儉尚書建議在軍事的同時，能派出使者，以戰(zhàn)促和，以和助戰(zhàn)，確保在減少大唐士卒傷亡的情況下，盡早同突厥達(dá)成和平的意思。因此，特意召見鄭元璹和張?zhí)犅犓麄兊囊馑肌?

張?zhí)鳛轼櫯F寺丞，且之前接待了突利可汗，掌握了一些情況。特別是在這幾位上級面前，因此就率先開口，持中秉正地表明了相關(guān)情況，留作皇帝和大臣商議。

“稟報皇帝，在突厥期間以及同突利可汗溝通時，臣將從屬頡利可汗且可能反正的將領(lǐng)均一一記錄在冊，如本次以大軍兵鋒直指突厥，可派遣使者前往軍中，便于招降敵將，瓦解突厥。”

鄭元璹隨后接著奏請皇帝，希望派遣自己和張?zhí)煌鍪梗吘馆^為熟悉突厥的情況，也有相應(yīng)的配合。皇帝聽完后，沒有表態(tài)。看了看唐儉這邊，等著唐儉開口。

“陛下，此次大唐以中國之力攻取突厥，此次國戰(zhàn)，如派遣鄭大人前往，屆時頡利可汗念在之前大唐行使用間，必定惱羞成怒，恐有害于鄭大人。我曾拜訪鄭大人，對突厥情況也比較了解。”唐儉開口一派為鄭元璹安全考慮，中間又是表明自己見過鄭元璹，模棱兩可地向皇帝暗示，鄭元璹告知自己突厥情況。

鄭元璹聽聞后立刻下跪，表明自己愿意以身相許的話。這剛好落入唐儉的判斷，回到了這次出使，先禮后兵，或者兵后再禮，如果為國捐軀，又何必出使，將鄭元璹的心思想法全部猜到。

皇帝聽完后，也是為了消除鄭元璹、張?zhí)膶擂危瑳Q定讓唐儉代表大唐出使，不過理由有三。一是唐儉是從龍舊臣，也同頡利可汗相識，選擇唐儉出使，顯示大唐對頡利可汗的重視。二是唐儉同鄭元璹有溝通，相信對最近突厥情況有所掌握。三是唐儉是大唐的一名福將，口才出眾并有危機逃脫經(jīng)驗。

鄭元璹一時語塞，想要辯白自己并無泄露。皇帝笑著說，自是知道鄭元璹長于戰(zhàn)陣，對事急從權(quán)并不擅長，不置可否。

張?zhí)吹搅诉@個狀況，想到了之前鄭元璹未曾言明的那次談話，今天的狀況無論是鄭元璹配合唐儉，還是反對唐儉，都會讓旁人認(rèn)為鄭元璹同唐儉是一致的意見，只是爭取出使的主使位置而已。

不過，為了更好地勸說頡利可汗歸降，必須在戰(zhàn)場上用刀劍認(rèn)識大唐的實力。皇帝決定先行派遣張?zhí)p裝簡行，前往前線助戰(zhàn)張公瑾。

領(lǐng)命后，張?zhí)丶沂帐靶心也⑼睦筛鎰e。對于即將到來的出使，張?zhí)]口不談，僅是關(guān)心四郎的情況。

“四郎，近期同鴻臚寺下安排突利可汗的招待一切順利嗎？”

“父親，一切順利。”四郎年輕，帶著自己的認(rèn)識一五一十地道出，安排突利可汗在長安的起居，安保等事宜，并且擔(dān)當(dāng)翻譯，向突利可汗介紹長安的風(fēng)土人情和生活習(xí)俗等等，盡全力化解突厥和漢人之間生活不便利的情況。

“四郎，這件事做得很好，未來說不定還要派上大用場，了解突厥以及其他游牧民族的習(xí)慣。我同王朝聊過，我們心中的大唐，不僅是漢人口中的榮耀，更要努力成為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漢人，鮮卑，突厥等等共同的榮耀。”

四郎聽懂了父親的話，這樣的理想——他的老師王朝曾經(jīng)說過，大唐要尋找一條新路，有別于強悍的秦漢，以長城守衛(wèi)作為中原與草原之間的結(jié)界，因為這條路走下去，或者窮兵黷武，或者耗盡國力。

“父親，王朝老師曾教授我心目中做人做事的道理。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載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他還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也是如此。自強不息，建立兵強馬壯的軍隊。厚德載物，以誠戰(zhàn)勝敵對的勢力。”

張?zhí)Z重心長地表示，希望我們這代人為這樣的未來，創(chuàng)造機會，讓你們能夠?qū)崿F(xiàn)。同時，張?zhí)丛悦鞯模€有尋找辦法盡早離開這個權(quán)謀之地的長安。

次日，張?zhí)皫孜圾櫯F寺同僚，輕騎出長安，一路向北，前往雁門關(guān)，至雁門關(guān)方知張公瑾前往馬邑，至馬邑時方知張公瑾向定襄城出擊。為避免路遇突厥士兵，張?zhí)葥Q裝成商賈，偽裝后向定襄出發(fā)。當(dāng)時，大唐與突厥商貿(mào)尚未完全斷絕，一來麻痹突厥，二來收集突厥情報，因此這樣的裝扮并不引人注意。

經(jīng)過風(fēng)塵仆仆地趕路，張?zhí)恍兄炼ㄏ宄峭庖呀?jīng)傍晚，這時行軍總管和張公瑾的部隊已經(jīng)在城外扎營。張?zhí)S后稟報自己的身份后，前去見張公瑾。

“將軍，我是張?zhí)瑥拈L安趕來特在軍前效力。”張?zhí)嬉姇r，張公瑾正在審問自稱商賈的細(xì)作。

張公瑾知道太原曾經(jīng)在突厥出使，因此將他一同引入審問場所。這個商賈細(xì)作，不知道張?zhí)钦l，但看打扮是商賈的樣子，以為是大唐派往定襄的細(xì)作。總之是有同類人，更加焦急地將情況說明一遍，頡利可汗在城中，且要帶走所有漢人，城中布防的大將是康蘇密，自己是蕭太后和隋王所派的人。

張?zhí)牶螅屔藤Z不用著急，冷靜下來，細(xì)細(xì)回憶，從康蘇密受到趙德言告狀，到蕭太后和隋王維穩(wěn)漢人，且之前想離開突厥現(xiàn)在情況有變等等全盤托出，串聯(lián)了整個事情的前因后果。

隨后，張公瑾命人帶下去商賈，同張?zhí)巴嬉娦熊娍偣堋Ｂ飞险f起，這次在行軍總管僅有騎兵到此，如攻城兵力不足。行軍總管已經(jīng)命令，趁著夜色，讓騎兵分批次熄滅火把出營，再點亮一字陣容入營。營中多設(shè)置篝火，實行疑兵之計。

不過，如果到了第二天白天，就難以欺騙對手，看到實際人數(shù)并未增長。今天晚上一定要定下策略。

在行軍總管大帳，兩人匯報后行軍總管略一沉思，并不遲疑，便詢問張?zhí)俺鍪雇回剩欠褚娺^康蘇密，是否愿意以商賈的打扮，前往康蘇密處勸降。

張?zhí)瓌C然大義，明白這次大軍至此，一定要有所斬獲，如果能首戰(zhàn)威懾對手，對之后戰(zhàn)役必然有所裨益，便應(yīng)下這一軍務(wù)。

在旁的張公瑾有點詫異，心中所想這是長安來的鴻臚寺丞，本是文職且只是助戰(zhàn)，怎么就立刻派遣而出。轉(zhuǎn)念一想，行軍總管用兵出神入化，是最為純粹的將軍，以正合，以奇勝。

行軍總管面授機宜，讓張?zhí)嬷堤K密，本次大軍目的在于前隋朝舊人，如若能攜帶蕭太后、隋王歸降，可保有榮華富貴，就同歸順大唐的突利可汗一樣。

介紹完后，行軍總管頓了一下，說到給張?zhí)雮€時辰時間，如時間到，無論對方是否愿意投降，我都將率領(lǐng)軍隊出戰(zhàn)，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張?zhí)徽D(zhuǎn)瞬之間明白了此次任務(wù)，行禮出帳，翻身騎馬前去。在這個時間段，這個軍營中每個人都非常金貴，做好攻城準(zhǔn)備，做好犧牲的準(zhǔn)備，沒有更合適的人來嘗試勸降，哪怕這是一個提前犧牲的任務(wù)。

趁著夜色向著突厥在城外的康蘇密營地飛馳而去。張?zhí)闹屑?xì)想，做好了萬全準(zhǔn)備。

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

北方寒夜，一人一騎，踏塵而去，胸中燃燃熱血，額頭汗水蒸發(fā)，手捏韁繩，微微顫抖——對事成的興奮，對直面的激動，對失敗的擔(dān)憂——張?zhí)瓝u搖頭，甩掉所有的幻象，恢復(fù)腦中的一片空白，來吧，見了再說。

“是誰？下馬？”

到了城外的突厥營地，此刻突遭大唐軍隊駐軍定襄城外，自頡利可汗以下，突厥全軍都神情緊張，一方面讓城中做好備戰(zhàn)準(zhǔn)備，之前要進(jìn)行的轉(zhuǎn)移暫且停下，另一方面讓嫡系康蘇密城外備戰(zhàn)，護(hù)衛(wèi)定襄城的周全。

突厥游牧騎兵擅長野戰(zhàn)機動尋找戰(zhàn)機，并不喜歡守城，沒有必救之兵，則必守之城，對于突厥而言，同中原漢人不同，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重要，人口、牲畜更為重要。

張?zhí)谎核椭淋娭写髱ぃ吹绞鬃鶎㈩I(lǐng)并不慌張，首先用突厥語問道“這是頡利可汗麾下大將康蘇密大營，還是隋王楊政道麾下將軍？”

康蘇密左右將領(lǐng)，看到這身打扮的漢人，幸災(zāi)樂禍地覺得這次要開戰(zhàn)前拿此人祭旗了，待張?zhí)f出這句話后，覺得此人并不簡單。望著中軍。

“我正是康蘇密。”

“兩軍對戰(zhàn)之前，我特來救康蘇密及麾下各位突厥勇士。”張?zhí)靼讬C會難得，直奔主題吸引康蘇密和在帳中的其他將領(lǐng)。

康蘇密知道今天晚上事出緊急，必須有所決斷，但現(xiàn)在將領(lǐng)太多，又不便判斷，便讓全軍戒備，各將在帳中候命，命令左右沒有自己的軍令，任何人不得走動，讓親兵將張?zhí)偷搅硗鈳ぶ校约邯氉詫弳枴?

“康蘇密將軍，我是張?zhí)霸谕回释焕珊寡缼ぃ?jīng)有過幾面之緣。本次大唐調(diào)兵遣將包圍定襄城，另外幾路大軍分別前往定襄左右通道，因行軍總管同你有聯(lián)系，加上我曾陪同突利可汗等歸順大唐突厥部落，特將實情告知將軍。本次大唐只為捉拿隋王、蕭太后而已，能夠助力此項任務(wù)必定重賞。”

張?zhí)砹祟^發(fā)露出真容，熟人溝通以誠相告，大軍封鎖近在眼前，突利可汗歸順平安，獻(xiàn)城俘獲人質(zhì)重賞，一一擊中康蘇密的內(nèi)心，不過狡猾的康蘇密，聽完后沒有開腔，盯著張?zhí)馑际沁€需加碼。

張?zhí)靼琢耍D(zhuǎn)而不緊不慢地整理下衣服，用肢體語言表明，這是所有的條件，緩緩地說道“我還聽說趙德言誣陷將軍，手下各位將領(lǐng)頗為不忿，這種事趙德言已經(jīng)差人告知我軍了，不知道他那一條線上對接得怎么樣，是趙德言先獻(xiàn)城，還是康蘇密將軍先歸于大義？”

張?zhí)曇舨淮螅堤K密卻聽得如同五雷轟頂，剛發(fā)生的事情，張?zhí)绾蔚弥灾忚彛环植徊睢？堤K密沒有細(xì)想“誣陷”一詞并不符合實際，但內(nèi)心深處早已認(rèn)定這就是趙德言的誣陷，特向張?zhí)硎咀约簹w順的情況。

張?zhí)χf為了保證大唐軍隊的誠意，自己就在他軍中作為人質(zhì)，并在帳中要來羊皮及墨筆，記錄各將領(lǐng)姓名及功績，準(zhǔn)備向行軍總管乃至皇帝奏請，康蘇密等突厥將領(lǐng)，順應(yīng)天命歸順的誠意。。

這番表態(tài)下來，康蘇密頗為感慨張?zhí)星橛辛x。個人前往通知各將領(lǐng)情況。康蘇密決定拿國師趙德言說事，姓趙的賣主求榮，將突厥人賣給了大唐。這時候，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我們先歸順大唐，張?zhí)⒖痰怯浽蹅兊墓冢潞蟮酱筇凭仲p賜。對于帶頭大哥的康蘇密投降，麾下的將領(lǐng)沒有二話，跟著誰都是求個安穩(wěn)和發(fā)財，這樣何樂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