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中氣氛緊張一時，塔列朗發(fā)表一番驚世駭俗的演講后就閉口不言，而朱祁鎮(zhèn)欲得個臺階下，卻沒人愿意捧這個腳。

最后，還是朱祁鎮(zhèn)自己搬了個板凳，才方便下的腳。

“使者的一番話，我都記下了，屆時我會如實上報給法老，望貴使到時候可不要后悔！”朱祁鎮(zhèn)幾乎開始明晃晃的威脅起塔列朗來。

塔列朗又露出了那個標志性的微笑，那顆豁口的牙也露在外面，好像在讓人猜那個豁口究竟是什么時候磕出來的一樣。

朱祁鎮(zhèn)登時氣餒，他有點黔驢技窮了，軟的硬的都試過，好的壞的都講了，對方就是不吃、不聽，仿佛不是一個物種一樣。

他感到自己確實順應不了這個世界，以前當皇帝的時候，他說什么大臣們就應什么，軟的吃，硬的也吃，唯一一個喜歡梗著脖子諫言的于謙被自己剁了，從此再沒有人敢與自己抗辯。

可現(xiàn)在呢？朱祁鎮(zhèn)看著面前的矮人使者，半人馬種族的朱祁鎮(zhèn)是這樣的高大，而對方沒了野豬后變得那樣矮小，可自己卻絲毫感覺不到凌駕于他之上的快感。

“這樣吧。”朱祁鎮(zhèn)放軟了語氣，他決定最后做一次嘗試。

“我呢，不追究你們在赫卡河北岸做的那些事情。”朱祁鎮(zhèn)循循善誘，“你們三頭聯(lián)盟不要來北岸設崗，我們私下訂立一個和約，咱們相約不戰(zhàn)，如何啊？”

塔列朗先是微微睜大眼睛，而后重新平靜下來，嘴角卻難掩喜色：“總管大人是個爽快人，未來一定會在拉美西斯國內步步高升！”

朱祁鎮(zhèn)也哈哈大笑，命人拿來一張絹帛，親手寫下兩份和約條款，而后簽上姓名，并且用拉美西斯帝國的官印在上面重重一按。

塔列朗也笑著上前接過一份，嘴里討喜話不斷，說一定會將和約按時轉遞給自家三巨頭云云。

帳中氣氛難得緩和下來，有識趣的半人馬軍官通傳外面送些酒水進來，果然得了朱祁鎮(zhèn)的表揚。

朱祁鎮(zhèn)和塔列朗虛空互敬三杯，塔列朗便稱自己不勝酒力，還有傳信任務在身，既然和約已成，雙方戰(zhàn)事消弭，那他自然應該返回自家營帳中去。

朱祁鎮(zhèn)再三挽留，不就，于是只好再飲一杯，目視對方離去。

塔列朗既走，帳內的氣氛就沒有那么熱烈了，不過幾分酒意尚在，局勢也還算緩和。

直到一位半人馬軍官大著舌頭在朱祁鎮(zhèn)面前說：“咱們和北面締結和約，會不會讓法老大發(fā)雷霆，要不要殺些奴隸并著今天被野豬騎兵殺死的士卒頭顱，一齊送往胡夫城，好向法老交差？”

朱祁鎮(zhèn)剛剛還溫和如玉的眼神立刻轉冷，將手中留存的一份和約撕成數(shù)段，狠狠的扔在這名喝醉了的軍官臉上。

“和約？你當我跟你一樣蠢？這種廢紙有什么用？我用它來迷惑那什么三頭同盟的視線，你們的眼睛也被蒙住了？不出兵，拿什么跟穆罕默德交差？”

朱祁鎮(zhèn)將酒水一把潑在這名半人馬軍官臉上，而后又喝罵道：“還想著殺良冒功，你們當穆罕默德是傻子，大維吉爾是瞎子？他們看不出來這些面黃肌瘦的奴隸兵根本不可能是蠻族？”

被扔了一臉而后又潑了一臉的軍官立刻嚇清醒了，連忙跪下叩首，口稱有罪。

朱祁鎮(zhèn)今天本來就被塔列朗給弄了一肚子火，現(xiàn)在冒出來這么個傻鳥，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你不是喜歡殺良冒功嗎？好，朕成全你！”朱祁鎮(zhèn)坐回高臺大案后面，冷冷出聲。

“來人，把這個肥頭大耳的軍官拉出去砍了，首級充作此次犁庭掃穴的第一個斬獲！”

朱祁鎮(zhèn)這邊如何發(fā)泄怒火且不提，塔列朗趁著夜色出了城門，向著記憶中跨過高原河的橋梁緩慢騎行。

就在這無邊夜色中，他沒能看清橋的位置，卻看到了河對岸那一雙雙昏黃發(fā)亮的獸瞳。

是撒拉卡引著的一百重裝野豬騎兵，他們放完火確認所有工事毀壞之后，便一直牽著韁繩在此安坐。

塔列朗心中一陣激動與自豪，正是這黑夜中的一百雙眼睛，充當了他此次出使最大的底氣，讓朱祁鎮(zhèn)絲毫不敢動他。

不僅如此，這一百雙眼睛還是指路明燈，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為他指明歸家的方向。

沒有三頭聯(lián)盟，我算什么？沒有綠皮、矮人、天使種族，我塔列朗究竟算個什么東西？

這位通曉三國語言的矮人學者一時感慨，手上動作卻很利索，在撒拉卡點燃的火把指引下從容通過浮橋。

撒拉卡在火把下以眼神詢問對方，顯然是在問塔列朗出使的結果。

塔列朗在橘黃色的照耀下淡定的搖了搖頭。

就在他們倆打啞謎的時候，天上傳來了扇動翅膀的聲音，一直在天上監(jiān)視的隆美爾也難忍好奇，飛下來問個究竟。

“怎么樣了？拉美西斯人有沒有為難你？”隆美爾看對方狀態(tài)還好，也是笑著寒暄了一句。

“三當家。”塔列朗看是隆美爾來了，趕忙推開撒拉卡，轉而握緊了隆美爾的手。

“怎么了，這么緊張。”隆美爾試圖緩和下氣氛，他覺得從容淡定的心態(tài)才是軍人該有的心理素質。

“我們騎高原野豬回去，會比較慢，請您帶著這封‘和約’還有我的勸誡先一步回去。”塔列朗咽了口唾沫。

“拉美西斯帝國強大、法老態(tài)度強硬、赫卡堡要塞總管朱祁鎮(zhèn)奸詐，和約不足取信，而戰(zhàn)爭……”塔列朗直視著隆美爾清澈的雙眼，一字一句的說道。

“請您轉告歐克老大，戰(zhàn)爭就要來了，請他做好萬全準備。”

隆美爾一時怔愣，但他很快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于是他在火把下對著塔列朗重重點了頭，用手接過對方遞來的絹帛和約，而后展翅而起。

和平條約水漬未干，但戰(zhàn)火似乎很快便要燃遍高原河兩岸。

一張來自赫卡堡的和約？隆美爾翻看著手中精致的絹帛，上面的楷書字體飄逸清秀，似乎帶著滿滿的誠意。

這分明就是一紙戰(zhàn)書！天空中飄來一把洋洋灑灑的碎屑，帶來了秋季的冷雨以及泥土翻起的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