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咣當咣當——噗！

被劍光斬落的壯漢人頭借著勁勢，沿渡口棧橋一路滾落，最終跌入浩蕩大河，濺起一簇浪花，便徹底沒了蹤影。

沐君安收劍定勢，低眉瞥向倒在面前的無頭尸骸，不以為然。

可當他發覺濺在衣袍上的幾滴血斑，不由皺了皺眉。

抬手掐了一個凈衣術的法訣，清理干凈血斑，這才慢條斯理地莊嚴宣誓道：

“玄霄宗外門弟子沐君安，匡扶正義，為民除惡，以告天地！”

言罷，雙指喚出一抹靈光，順著衣領口處的金色符箓斜向一滑，符箓上那雙酷似重瞳眼眸的紋路隨之發生變化，仿佛眼簾閉合，光芒漸漸褪去。

做完這一切，沐君安才摘下金色符箓，身形一懈，如釋重負，沒了先前那等緊繃直挺。

只見他口中哼著小調，提起衣袍邊角，避免再度粘上血漬，蹲在無頭尸骸前搜刮戰利品。

好歹是個開了竅穴的胎息一竅的修士，多少值得他去搜刮。

但在其腰間掏了掏，除開摸到一小袋小拇指頭大小的碎銀，便是剛從那商賈處得手的二十兩銀子。

沐君安已是修士，這類凡俗之物于他無用，但還是習慣性地收入囊中。

此外，能令他略微看得上眼，也是唯一一件沾點靈機的物件，便是一枚玉扣。

這玉扣圓環模樣，中心開孔，與常見的平安扣無異，卻又與掛在孩童領口的不同，這玉扣偏大一些，較成人手掌心要小上兩圈，一手剛好握住。

其表面僅有些許靈光浮現，光滑異常，并無陣法紋路雕刻的痕跡，非是修士常用的法器、靈寶之流。

倒像是由尋常靈玉制成，世家豪族拿來彰顯闊氣，充當廳堂裝飾的小把件，稱不上多稀奇。

不過也聊勝于無了。

沐君安隨手把玩一陣，便收入了腰間其中一只儲物袋。

他起身欲走，又覺不妥。

“這家伙修得胎息氣海境修為，周身氣血倍勝常人，頗為妖獸所喜，若就這般放任不管，只怕是會有江中妖獸尋著味，自己摸上來。”

念及至此，沐君安后退幾步，口中靈光孕育，一道丈許長的火蛇飛出，落在無頭尸骸上熊熊燃燒。

至此，沐君安才滿意地飛身離去。

只是他沒在意的是，烈火就著棧橋一路焚燒，沒多久便蔓延整座渡口，以及停靠碼頭的數艘大船，火勢沖天。

終于，在反應過來的凡人們撲救無果后……

渡口，塌了！

——————

離了渡口，沐君安施展乘風術，腳踏樹冠，一路沿河南上。

連行幾日后，便見一座倚河小縣，改由南向東而行。

復行七日，眼前突然泛起盈天云霧，無邊無際，彌漫四野。

至此，沐君安才停住身形，取出一枚銅制小印來，調用法力在上一撫，那印緩緩亮起一道華光，浮現出幾個大字——

【玄霄丨沐君安】

華光如梭，轉眼沒入云霧之中。

他又靜候幾息，濃濃霧氣頓時揭開一道兩人來寬的小徑，剛好供其通過。

沐君安趁勢鉆入其中。

頂著刺眼光芒前行百余步，身前冒出一座極高的山落來，亭臺樓閣鑲嵌于山間小徑，飛泉瀑布倒掛峰巒，更有奇松、怪石與云海，好一派仙家氣象。

更為醒目的變化，則是周遭靈氣濃度陡然上升兩個臺階，叫人渾身沒由得一陣酥爽。

此地正是玄霄宗山門所在，世人多喚黟山。

入眼卻是一座松林密布，郁郁蔥蔥，青翠欲滴，形態奇妙的孤峰，正是黟山三十六大峰之一翠微峰。

峰下立有寺院庭落，檀香彌漫，人影綽綽。

沐君安抵至近前，闊步跨過山門，邁入院中，直奔殿堂。

其間多是些宗中未曾入氣的外門弟子，與他一般的胎息境小修，宗門針對弟子間修為各有差異，這才將行善院安置在翠微峰下，方便弟子進出。

來到一處無人排隊的柜臺，稟明來意，得了指引，于后院面見一位白須老者。

“外門弟子沐君安，下山行足九件善事，望長老明鑒！”

說著，他取出那張金色符箓，雙手攤開，恭敬地奉上。

白須老者正過午膳，品著一壺黟山毛峰。濃茶一杯，消食健胃。

其輕嗯一聲，抬手一招，金色符箓順勢飄入指間，捏住左右打量一陣，確認并無損壞、替換，猛地一抖。

頓時，金色符箓煥發耀眼光芒，飄在半空，幻化出一幕幕畫面，正是沐君安下山所行的第一件善事。

白須老者也不干看著，取來紙筆，邊看邊記。

有玄霄宗律曰：

外宗弟子晉內，須離門行善事九，惡至極一，得評中等，方可為之。

這里所說的善事，非是凡俗間那等行醫治病，而是得沾上些靈機。

最常見的斬妖祟，也得是胎息境的小妖。

先前渡口所屠的胎息一竅境惡霸，在修士屬于墊底的存在，但開了竅、入了道，便也作數。

可一旦不小心把善事辦成了惡事，就得注意了。

若超過一件惡事，考評必定中下等，還是早些回宗重新領罰，等些時日且罷。

至于考評下下等，還從未有人達成過。非是沒有，而是依這等行徑歸宗，考評長老有權當場誅殺，但凡心里有點數的都不會回來。

——————

此刻，金色符箓所幻化畫面，乃是沐君安與一頭入了氣的妖物搏殺的場景。

那妖物性情狡詐，煞是兇狠，他還是靠著宗門下發的其中一張養氣級符箓，才完成誅殺。

待這一幕放完，白須老者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在錦布上連畫五筆，寫下一個‘正’字，意指沐君安在所辦的這件善事上得了滿分。

再之后大多有驚無險，唯有與一位胎息三竅境的魔修艱難廝殺過程，分外冗長。

那魔修上丹田已開，誕生、擁有靈識，能夠使用儲物袋，底牌不少，修為與沐君安自己相當。

二人轉戰十余里，渾身浴血，最后險勝，卻也堪稱生死之戰。

沐君安如今再度重溫，難免猶覺膽顫心驚，暗暗后怕。

再度望向白須老者，見此眸光同樣生出幾分異色，提筆連畫四筆。

末了，又垂眉思慮一二，又添上了一筆，言道：

“除魔之事，本就合我玄宗所道，理應如此。”

沐君安聞言心頭大定。

多上這一筆往往意味著可能多一等評定，不說天差地別，卻也是別樣難得。

連最后斬殺渡口惡霸那一幕，也才得了兩筆而已。

金色符箓放映完畢，重新落回白須老者手中，被其放入一枚玉匣內，與一沓金色符箓放在一起。

收好玉匣，其緩聲道：

“得正字五個，余筆四畫，考評……中上！”

“多謝長老！”

沐君安躬身行禮。

待他雙手接過一枚烙印有‘中上等’三字的令牌，頓感胸間長舒口氣。

有了此令，他便可前去尋道閣，挑選適合自己的功法，修為更進一步，踏足養氣境。

沐君安緊緊握住令牌，思緒翻涌。

‘長生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