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戚大人！”

百姓們騷動起來，戚繼光素有威名，又是三品總兵，他的出現，無異給身處絕望中的百姓們帶來一絲希望。

人群再次騷動起來，都想上前將事說了，請戚繼光作主。

剛剛還很是得意的陳趙班頭對視一眼，心里沒了底氣，見百姓們蠢蠢欲動，色厲內荏的抽刀嚇唬：“干什么？都退回去！要造反么？”

有人高喊：“我們去見戚總兵！讓戚總兵給我們作主！”

百姓們并不熟悉戚繼光，但在他們眼里，戚繼光抗倭殺賊保家衛國，戚家軍威名赫赫，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這等官便是好官。

單純的百姓分不清文官和武官的區別，只知道好官自然會為民做主。

有人抗議就有人應和，很快大堤上的百姓全都沸騰起來，儼然有混亂的跡象。

嚇的陳趙班頭和一眾差役，甚至幾個值守的士兵臉色煞白。

尤其是那幾個士兵，見戚繼光一到，抬起手里的鞭子就抽那些騎馬踏苗的同僚，互相對視一眼，慌忙歸隊。

陳班頭見狀，撩下一句話：“王老兄，此乃你淳安境內，我等不便插手。”也直接跑了。

百姓們見踏苗的官兵挨了戚繼光的鞭子，又見剛剛還兇神惡煞的倆班頭一個跑了一個雙股顫顫，阻擋他們的差役更是臉色慘白不自主的后退，全都興奮起來，眼瞅著就要沖破防線。

趙班頭趕忙向著田三六哀求：“小老爺，小老爺，他們這群刁民最是聽你的，你倒是說句話啊！”

“五老爺言重了，秀才遇到刁民，有理也說不清。”田三六冷眼瞧著他，趙班頭這副前倨后恭，著實令人發笑。

他一進縣衙時，就想和趙班頭打好關系，只可惜總是熱臉貼冷屁股。

一查之下方才明白，自己刑房書辦的名額原本是他族侄的，被自己頂了自然不爽。

連帶著府衙里不少和趙班頭交好的胥吏對自己也是各種明面上客氣，暗地里排擠。

田有祿雖是縣丞，屬于二老爺，但任期一到總歸要滾蛋。

所謂“任你官清如水、怎敵吏滑如油”，府衙里胥吏們都是本地人，班頭更是父傳子，子傳孫，沆瀣一氣合起伙來要暗地里坑人，便是知縣大老爺也拿他們毫無法子，更何況一個二老爺的兒子？

弄清楚敵我矛盾，田三六便一直在等機會當眾殺一殺趙班頭臉面。

今天機會終于來了，豈能輕易放過？

百姓里也有明白人，知道自己等人絕不如田三六這個二老爺的秀才兒子出面更有效果，再加上剛剛田三六許諾他們的話成真，馬上道：“鄉親們靜一靜，聽小田大人的吩咐。”

“對，聽小田大人的！”馬上有人應和。

剛剛田三六的許諾已經傳遍人群，此刻百姓們全都把剛剛唯一愿意為他們出頭的小小書辦視作主心骨。

眼見得田三六民意加身，又見戚繼光已經收兵，一副馬上離開的架勢，此刻若是這群百姓一窩蜂圍上去，沖撞了府臺和兩位堂尊，弄出官命來，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

畢竟大明朝武德充沛，朝堂上官老爺們互相打死不是稀罕事，亂民打死官員也是聽說過的。

前些年倭寇裹挾著刁民殺了按察使這等逆天大案便是發生在他們浙江。

趙班頭趕緊伏低做小，更是輕輕拍自己的嘴巴：“小老爺，往日里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就看著往日里我對二老爺還算孝敬的份上，趕緊說句話吧！”

田三六冷眼掃了一圈周圍的差役，往日里這群趾高氣昂的趙班頭的狗腿子，現在無人敢和自己對視，紛紛低下頭。

知道自己立威的效果到了，換上笑臉扶起趙班頭：“五老爺說的哪里話，咱們淳安的百姓都是良民，最是聽道理的。”

趙班頭看著往日里宛如鵪鶉，現在個個兇神惡煞的百姓趕緊點頭：“是，是，都是良民，都是良民。”

百姓們見往日里兇神惡煞，動輒打罵的五老爺如此，也都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田三六：“戚總兵要帶兵爺們走，這踏青苗的事今天看來是干不成的，五老爺，你帶著兄弟們去護住幾位大人的周全，此處我來應對。”

見田三六主動頂鍋，趙班頭面露意外，心里那一絲怨恨也化作佩服，拱手抱拳：“小老爺高義！”

說完帶著差役轉頭就走。

田三六伸手將剛剛人群里叫喊聲最大的幾個青壯招來，低聲吩咐：“大家伙趁著戚總兵在這，讓他們放人，記住，把事鬧大但誰也不能動手。一會我不管說什么，做什么，你們都不要反抗，聽我的，就能放人。不聽我的，他們就得成倭寇被殺。”

往日里三心服務態度的好處此刻顯現出來，青壯們對田三六言聽計從，把這位秀才書辦視作淳安縣衙里唯一替百姓們著想的青天秀才公，紛紛點頭稱是。

田三六讓出一條路來，青壯們帶著黑壓壓的百姓一擁而上，看向準備收兵回營的戚繼光：“他們還抓了人，戚將軍，叫他們放了我們的人！”

“放人！”

“放人！”

聲勢震天，戚繼光則沒有理會，和馬寧遠又對峙了幾句，方才低聲道：“你既然也是部堂的人，勸你一句，把抓的這些人都放了，要不然我的兵馬一走，保不準他們就會把你扔進河里去。”

說完猛的一勒韁繩，大聲命令道：“走！”

所有的官兵全都跟著戚繼光快速離開，只剩下馬寧遠三人和一群差役們。

百姓人群涌動，黑壓壓的將他們圍住。

此刻見官兵果如田三六所說撤走，百姓們信心倍增，對這位秀才書辦佩服的五體投地。

得了他安排的幾個青壯們喊話更是中氣十足：

“放人！”

“把人放了！”

先是建德和淳安倆知縣恐慌起來，不由自主的靠近馬寧遠，顫抖著建議放人。

馬寧遠則露出兇狠目光怒斥二人怕死，轉身呵斥同樣慌張的差役：“不許放人！”

百姓們見此，有些喪失理智，越擁越近，聲音也一聲比一聲高，嚇的兩縣知縣和眾多差役們面如死灰，不住后退。

馬寧遠心里也害怕，知道稍有不慎，造成民變，身死是小，若是連累了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胡部堂，那便是萬死罪過。

心一橫面露猙獰，上前一步，正要厲聲呵斥，就見一青衣書吏走出人群，高聲呵斥眾人：“都要干什么？沖撞府臺大人，乃是大罪過！”

百姓們聽到這話，馬上安靜下來，尤其是那幾個得了吩咐的青壯，更是悄悄傳話：“小田大人來了，都聽小田大人的。”

馬寧遠見狀，心雖然還懸著，卻也知道百姓們還有理智就不會造成民變。

看向那青衣書辦不由得好奇起來，這書辦如此年輕為何在百姓中有如此威望？

難不成這民變是他暗中煽動？

旁邊早就嚇破膽的田有祿見狀，幾乎本能的走到馬寧遠身前護住，更察言觀色的低聲道：“府臺大人，這是犬子田三六，在府衙任刑房書辦，因是秀才，在淳安百姓心里有些薄望。”

馬寧遠恍然，沒了剛剛的懷疑，對田三六好感倍增，原來是讀書人，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