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漩渦
- 誰說我是惡魔的?
- 藤本小春
- 5635字
- 2024-07-08 09:35:39
“真的嗎?我沒有接受過相關培訓,會不會丟了俱樂部的臉?”
夏晚生一副驚訝的樣子,言語里都是‘我身子事兒小,您店子的名譽事大’的意味。
店長見他這樣不禁啞然失笑。
“玩笑話罷了,你們兩個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將!怎么可能讓你們去做牛郎?”
“就我跟他兩個人?”戈恩斯有些詫異。
“到地方了會有人接應你們的,別擔心,你們負責的只是調查消息。”店長搖了搖手指,“夏晚生很強的噢,能幫上戈恩斯你的忙呢。”
戈恩斯對這番話沒有回應,他只是再次提問:“那……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今晚,還有,有個客人需要你去處理一下,正好帶夏晚生去吧,和他說說俱樂部的規矩。”
店長從椅子上撐了起來,蹦蹦跳跳地跑到冰箱邊又拿出了一根雪糕,她挪到玻璃前,盯著里面正在游躥捕食的大哈士魚,玻璃上反映出來少女姣好的面容。
“給你們一半個小時處理好所有事,然后等短信。”
“明白。”
戈恩斯的回答簡潔又明了,和夏晚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打量了一眼還盯著店長小腿目不轉睛的夏晚生,率先推門走了出去。
“別讓我失望。”店長用冰糕的棍子敲著玻璃,輕聲囑咐。
熟悉的香薰味再次撲面而來,卷著冷風充斥進戈恩斯的鼻腔,在他身后門悄悄關上了,多出來一道輕佻的腳步聲。
“一個半小時以后集合。”
戈恩斯將手機從袋子里拿了出來,里面還有張配套的電話卡,這是平常出任務的標準配置了,這部電話只能和夏晚生手里的聯系,號碼除了他們倆就只有店長知道。
“不用,我跟你走。”
夏晚生熟練地將電話卡插入開機,這部手機不能上網,所以也無法被定位,通訊錄里存了一個備注為‘上門服務’的聯系人。
“你是‘上門服務’,我在你那邊是什么?”
夏晚生好奇地問。
“你跟我走做什么?”
戈恩斯沒有回答,在電梯前停下了腳步。
“店長沒和你說嗎?我剛來這座城市,沒有親戚沒有住所,所以沒什么好處理的。”
“……剛來。”
戈恩斯心想,嗯,我和一個剛來的人被店長稱為‘得力干將’,這幾年算是白做了,這套職場騙術話語也不知道用在過幾個人身上。
“你在這兒等我,我一個小時后回來。”戈恩斯妥協道。
“你有什么事兒要去做?”見戈恩斯沒有反應,夏晚生趕超了兩步按下電梯的按鈕,“回去和家人道別?”
“不關你的事。”
“你有情人?”
“不關你的事。”
戈恩斯不耐煩地頓住了腳步。
很少有人問他這種問題。
俱樂部里的人都覺得戈恩斯沒有家人,要么就是他的家人和他一樣冷血,說不定戈恩斯就出自一個以殺人為生的黑暗家族,每天以手刃弱者看著他們的生命消逝為樂。
每當戈恩斯聽到這種言論都不禁有些無語,他很想揪著一個人的領子喊:你說的不是殺手,是有中二病的變態!
戈恩斯沒有什么‘家族’可言,他祖上三代都是平民,和殺手扯不上關系,家庭成員也很少,現如今他和侄女喬娜以及一個上了年紀的保姆阿姨住在三環外的一處公寓里。
這個時間點喬娜肯定已經被保姆哄上床睡覺了,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戈恩斯一面無視夏晚生的搭話一面心想。
過幾周就是喬娜學校的年慶,他聽保姆阿姨說喬娜報了個歌唱類的節目,問戈恩斯有沒有時間來,當時戈恩斯還說‘等等看,也許是有時間的’,現在想想自己肯定是去不了了。
從自己缺席家長會、博物館親子一日游、校園運動會、約談……等等之類的活動來算,這好像是自己第十一次違約了。
“上個月她好像說想要個兒童手表……”戈恩斯呢喃道。
雖然這次的任務和惡魔尸體有關,而且自己還帶著個頭腦缺根弦的新人……不過只是調查信息應該也沒什么危險,按照往常的速度來看最多十來天就能搞定。
想到這,利用等電梯時間的戈恩斯已經裝好了電話卡并且開機,在他這兒夏晚生的備注是‘男性泌尿科醫生’,夏晚生悄咪咪過來瞅了一眼,感嘆道:“店長的惡趣味,唉,我知道老戈你肯定沒有那方面的問題。”
對此戈恩斯并無回復,電梯門在他們眼前打開了。
“只是處理客人,我去旁觀總可以吧?”
“那是之后的事,我要先去一趟火車站。”
戈恩斯先一步邁了進去。
“去做什么?”
“偽造行程。”
戈恩斯說,他也不知道店長是看中了什么把夏晚生留下來,雖然對方可能有點實力,但做這行經驗最重要,無論是誰都能看出夏晚生在這方面是個小白。
他自認為帶新人這方面不是自己的專長,如何讓新人滾出去他倒是知道該怎么做。
俱樂部內要做的事被分為兩面:表和里,戈恩斯屬于夾在兩者中間,什么事都會偶爾負責的人。
他知道有人叫他‘看門狗’,其實不太準確,看門狗的作用只是在有人侵犯主人領地的時候跳出來呲牙叫兩聲,而戈恩斯不會呲牙,敵人能看到他‘利齒’的那一刻就是自己咽喉被撕碎的時候,他會被店長要求直接去搶占別人的領地并殺死原主,所以說‘劊子手’這個稱呼才更合適。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來這行,俱樂部能殺別人,別人當然也能過來復仇,往年和他一起的‘同事’要么是死要么是失蹤,上午才見過的人下午就被用鐵棍從頭串到尾送到俱樂部后門,死了的人叫什么沒人去在乎,所以到后來戈恩斯連旁人的名字都懶得去記。
可不知怎么的,他感覺夏晚生沒那么容易死。
“常用的保險準備,用自己身份買張終點站足夠遠的車票,找個流浪漢給他幾塊錢和新衣服,讓他上車坐到目的地,這樣‘我們’就不在陽萊區了。”
“我們?”
“是的,你也要去做,別訂太好的車和車廂,因為會有乘務員核實身份信息。”
戈恩斯隨即補充道:“你不許和我一起。”
“我明白。”
夏晚生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表示的確不能被監控抓拍到他們兩個人走在一起,不然以后被人發現‘男性泌尿科醫生’和提供‘上門服務’的人在夜晚相伴而行,指不定會生出什么謠言。
“因為我還要去見‘獵犬’。”
戈恩斯青筋暴起捏著那部掌機,他打開了自己原有的那部手機,調出一張地圖給夏晚生看。
“你去西北邊的尤斯頓車站,那兒二十四小時都有購票和發車的窗口,附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隨便找一個跟你差不多模樣的人,讓他戴上口罩去坐三等車廂,只要沒遇到突襲查車的就沒問題。”
聞言夏晚生湊了上去,尤斯頓車站距離他們這兒有13公里的路程,戈恩斯標記的地點位于車站東進站口,耶倫城內處處都是想發財的人,這些人也許來自城外,也許是本地人只是房子被惡魔毀了,惡魔屬于天災,保險是不負責理賠的。
不管怎樣,他們如今連買廁所的錢都沒有,在大雪天氣想要不被凍死只能選稍微暖和的地方過。
有的異界人倒是看中這一點,向他們提供廉價的‘住房服務’,實際上就是將用藥物改造的巨型袋類生物進行麻醉后放置在廣場上,向每個想進入它育兒袋內取暖的人收取一些費用,雖然價錢不多但仍是一筆開銷。
像戈恩斯這樣給他們一份錢和衣服,還幫著訂車票的買賣是百年難得一見的。
他們也不會中途跳車,畢竟車上有暖氣有軟和的座椅,說不定還能蹭點其他人吃剩的餐點。
“如果遇到查車的了呢?”
“那也查不到我們頭上,他們最多也就是被趕下車。”
在戈恩斯點開地標圖后,一個猙獰且龐大的詭異建筑出現在夏晚生眼前。
崎嶇的巨物盤踞在城市中,城市燈光隱約渲染出了它的外形,與其說那是一座車站,不如說是一條振翼欲飛的龍,它高昂的頭顱,爪牙深深沒入地底,喉嚨中隱隱有龍息滾動。
只是這條‘龍’如今只是一具枯骨,它不知道死去多久了,往日的威嚴早已沒人在意,它寂靜地俯首在高架橋上,承受成百上千的人在體內隨意進出,而在‘龍’的‘咽喉’下方便是軌道,一支支列車亮著燈候在那兒,向黑夜伸出射出光柱。
尤斯頓車站的面積可達12.3萬平方米,是耶倫城內四大車站之一,它的車站站頂便是那條‘龍’伸展開來的雙翼,穹頂便是龍的‘脊骨’,密密麻麻地氙燈掛在‘骨骼’下,向外透著白光。
“龍之惡魔的尸體,死后骨頭中的權能已經一絲不剩了,然后就被拿來做天然的建筑外殼。”
戈恩斯說道:“一來是節省材料,二來是當做紀念。”
“紀念你們勝利了?”
“……是的。”
戈恩斯覺得夏晚生的話有些奇怪,對方這態度好像就是把自己排除在‘人類’之外的樣子。
“是的,我們勝利了。”
“不不不,不是我們,是‘你們’。”
夏晚生伸手指了指戈恩斯,后者略微遲疑過后,露出一抹冷笑。
“我很高興你把自己排除在了‘我們’之外,不管你是在指什么,這都意味著我也不用花時間和你建立什么交情了。”
戈恩斯將手機調回到消息界面上,店長已經把需要處理的客人信息發了過來。
“待會再見。”
……
坦白來講,戈恩斯不喜歡和人相處,最初決定做這份工作的一部分原因是店長說‘今后你負責用拳頭說話就好’,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被騙了,人類這種生物從根本上來說是向往群居的,哪怕你再獨立,也會被其他個體影響。
所以戈恩斯有時候想做個樹袋熊。
聽他說話的人早就換了,大約在二十分鐘前他就將掌機交給獵犬,然后一路往外環線走。
現在的位置是四環附近,人聲鼎沸,但林立的高樓間也不乏有隱秘的角落存在。
在一處轉角內的小巷子里,燈光稀微,頭頂數百架空調外機發出呼呼的聲響,將光明和人聲都隔絕在了外面,戈恩斯走到巷子的盡頭,能繼續前進的路線被鐵絲網給攔住了,這里多半是一些浪跡街頭的少年平日里聚集的地方,被雪水浸泡到發皺的硬紙殼廢品、煙頭、瓶蓋和機械零件散落一地。
“人在哪兒?”
戈恩斯叼著未點燃的香煙,讓手槍從袖口里滑了出來,他將槍口抵在面前男人的額頭上。
普勒——某公司的小職員,三周前第一次和上司來到俱樂部,點了一名叫緹娜的舞女,不知因何原因,兩人互生情愫,最近一次普勒是和上司來的……因為他支付不起要求緹娜出臺的費用,在這之后普勒打暈了上司,并帶緹娜私奔。
這一點中可以看出來兩人早有預謀,緹娜也是心甘情愿的,戈恩斯見過不少這種事,只是被帶走的女人多半沒有什么好下場,這年頭哪有真正的愛情可言?
有的話也不會在這兒,在俱樂部里找一見鐘情和屎里淘金沒什么兩樣。
但這也和他無關,只要客人付了錢,在給舞女贖身后要她做什么都不在俱樂部的管轄內了,可唯一的問題是,普勒沒有付錢。
他一個月的工資只有4000新幣,而緹娜出臺一次的費用是1萬3,贖身價格是這的200倍。
“走了。”
普勒裹著深褐色的大衣,一頭臟兮兮的亞麻色亂發,面容消瘦,這人臉部皺紋的溝壑很深,眼眶凹陷,他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惡狠狠盯著戈恩斯。
“被你殺了?”戈恩斯問道,“還是被你賣了?”
“呸!”
那人啐了一口,咬牙切齒地低聲說,聲音和他的眼睛一樣渾濁,像是喉嚨里卡了一塊生鐵。
“我讓她走了,你們再也找不到她,我……”
還沒等他一句話說完,戈恩斯將槍口下移,對準他的膝蓋扣動扳機,子彈滑出膛線,在消音器的作用下只發出一聲悶響,便絞入了對方的大腿里,而戈恩斯緊跟著朝著他的下巴補上一記重擊,讓他無法叫喊出聲。
“——!唔嗚嗚!”
普勒捂著大腿和嘴巴痛苦地倒在地上,指縫間溢出帶泡沫的鮮血。
“把她的位置給我。”
“嗚嗯……你這混蛋!”
普勒往后靠在鐵絲網上,鉛制的子彈穿透力不強,但戈恩斯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相比于子彈穿過去造成一個貫穿的傷口,不如讓這枚子彈留在對方的身體里,在子彈進入人體的時候依舊保持著高速的轉動,剃刀般的子彈會像豺狼似的撕咬開人類的皮肉。
“不可能,我絕對……!”
“砰!”
回答他的是另一聲槍響,戈恩斯繼續以干脆利落的拳擊打斷了他的嚎叫和數顆牙齒。
緹娜不見了,她肯定清楚繼續待在這座城區遲早會被發現,可要離開城區就得需要身份卡,她的證件以及存款全都在俱樂部手上,要離開這兒只有一個方法。
“你把自己的證件給她了?不得不說……很愚蠢,不會核實持卡人身份的路口就那么幾個,我們只要一一去調你的身份卡就能知道她去哪兒了。”
“最后一次機會,地址給我。”
貝特這次沒有再扶他,而是把槍口對準他的腦袋。
“你們找不到她的。”
普勒笑了起來,口水混雜著血沫從嘴角留下,他得意地笑著,仿佛現在占據上風的是自己。
“嗯……”
戈恩斯蹲了下來,與對方直視,眸子里看不出一絲情感波動,就像是野狼盯著自己的獵物。
“普勒·旺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成家,血親也早就死了,說實話,我很喜歡遇到你們這種人,因為殺起來也沒有心理負擔,更不用擔心有人替你們報仇,可是……我只有一個問題。”
戈恩斯用槍抬起了普勒的臉。
“為什么帶她走?你愛上她了?”
“我真沒想到你們這種人的嘴里也能說出‘愛’這個詞。”
普勒吐出一顆牙齒,“在你們看來,帶一個女人走只可能是出于對她的欲望吧,看門狗。”
“也有其他的,譬如說想要做英雄,我就遇到過幾個。”
戈恩斯說:“只是在我對準他們腳底開槍的時候,他們就跑了,沒有絲毫停留。”
“噗——”
普勒又吐出一口血,他在槍支的動作下不得不昂起頭顱:“我不會跑,一個瘸子能跑到哪兒去?想殺我就殺吧,看門狗!我不會告訴你她在哪兒,你會遭到報應的!”
“用自己的命,去換一個舞女的命,在你看來很值得嗎?”
戈恩斯不理解。
這番話像是刺痛了普勒,他立馬怒罵起來:
“她不是舞女!她有名字的你這個王八蛋!她不叫緹娜,她有自己父母給她取的名字!她叫諾爾!她叫諾爾·旺斯!”
砰!
戈恩斯又一記擺拳強迫他咽下了想說的話。
“安靜點。”
“嗚……!”
正當他說話時,戈恩斯瞥見他衣領下有什么在閃著光,于是他伸手將那玩意拽了下來,力量使得普勒往前一傾摔在了雪地上。
“這是什么?”
“給我……給我!把它給我!”
普勒從雪地上翻身,在意識到有東西被戈恩斯搶走后,他發了瘋似的去咬戈恩斯的小腿,可被后者一記蹬腿又踹飛了回去。
他原本以為這會是什么寶物,里面裝著價值萬金的寶石或支票,可入手的瞬間他就感覺重量不對,對于寶石來說過于輕了,但又沒誰會用這玩意來裝支票。
“相片……?”
戈恩斯手中的是個圓形吊墜,生銹的鐵質外殼打開后里面是一張泛黃的照片,邊角處有磨損,能看出來是很久以前拍的了,但保存的還是很好,只有一些褪色的痕跡。
照片上印著四個人在一顆大榕樹下的場景。
里面兩個已經成年的男女懷抱著一個小姑娘……應該是他們的女兒,站在左側的妻子手中拿著白色的太陽帽,右側的男人一手則牽著另一個怯生生的小男孩,他滿臉壞笑著將男孩夾在腰間,并用手指去揉他的一頭亞麻色亂發。
無論是這對夫妻還是他們懷中的女孩兒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和帥哥。
溫暖的陽光將他們所籠罩,透過小山似的榕樹樹冠在他們身上蕩漾出風的影子,在樹后很遠的地方是一片玉米田和一棟房屋,中間的潺潺小溪將兩者分開,像是一條亮晶晶的絲帶。
盛夏的一角被相機所定格,最后存儲在了這張小小的相紙內,隱約能聽見絲絲的蟬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