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丟掉了替補席的工作，和機會擦肩而過……”

姜鈴坐在沙發上，翻看著自己記錄的兩個文件，她將這兩者分別命名為了【娛樂】和【工作】，具體要翻閱哪個文件取決于她接待的人想以怎樣的方式度過這幾天。

如果前輩們只是想遠離危險做點表面工作，那么姜鈴就會打開第一個，以應接不暇的游玩項目與夜店花枝招展的美女招待他們……反正這錢能報銷；

如果他們是工作狂，那么姜鈴就會調出事先準備好的PPT和文件與前輩們進行交流。

可現在好像哪一個都用不上了，她機械地滑動著屏幕的同時，電影中艾米麗也在訴說著自己失敗的人生。

咚咚咚……

門被敲響了，姜鈴先是一愣，然后驚喜地說了句請進！

“我來打掃衛生，有什么垃圾要需要丟的嗎？”

保潔員停下了小推車換上手套，從門后面探出頭來。

“……不用。”

姜鈴臉上的欣喜立馬被失落所掩蓋，保潔員見狀一愣，心想姑娘您這臉色變得可是夠快的，一副以外自己要見到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推開門卻發現外面站的是加西莫多的神色。

“不用了，我們會自己打掃好房間的。”

她說著，卻突然聽到有人和她異口同聲地開口。

“借過。”

戈恩斯繞開了保潔員，停在他面前伸出手。

“拖把可以先借用一下嗎？”

“……可，可以。”

保潔員被戈恩斯的氣場震懾住了，他從未見過有人以一副‘擋我者死’的臉色來找自己借東西，他只在武俠小說里看過這一幕，《風云》中雄霸失手殺死自己的女兒孔慈后，步驚云為保愛人的尸身不腐，也是這樣扛著孔慈的棺木來到俠王府搶千年冰魄，無一人是他之敵，屬實拽到沒邊……

可自己手里的只有保潔用具套組！這玩意能入您老的法眼嗎？

“謝謝，我用完之后會還給前臺的。”

戈恩斯拿過拖把，就像提著一桿槍。

“戈恩斯先生！您、您……”姜鈴哆嗦著‘您’了半天也沒說出下半句話，“歡迎回來！”

戈恩斯淡淡地點了下頭，然后提著拖把進了衛生間虛掩上門，不多過時里面就傳來抽風機運轉的聲音，水銀蒸發后產生的氣體對于其他人來說是劇毒……也許對戈恩斯來說也是如此，在他聞到那股酸牙的金屬味時，體內好像有東西在抗拒。

夏晚生說的沒錯，縫接幾乎把他整個人都給撕開了，這世界上沒有任何醫生能把當時的戈恩斯從鬼門關里拖回來……因為當時的他已經不在鬼門關，而是喝完孟婆湯在跳六道輪回的通道了，能從里面爬出來的還會是人嗎？

戈恩斯將門推開了一點，衛生間內的氣味讓他有些頭暈。

姜鈴小心翼翼地拉開門，像是只小鹿那樣湊了過來。

“其實您放著讓我來處理就好了的。”

“店長讓你做接頭的，不是讓你做保姆。”

戈恩斯將酒精灑在地上，用酒店的一次性毛巾包裹住拖把將地上的血漬和胃液給清理干凈，然后他將水銀倒在地板上，銀白色液體與地面接觸的瞬間宛如油遇上了滾燙的鐵板，發出滋滋聲，蒸發出汞蒸氣，幾條極為細小的黑線從地板下鉆了出來，被灼燒成干枯的灰褐色。

這是用于殺死噩兆的方法之一，一些學者經過試驗后認為噩兆中存有某種能生物病毒，其構成和蛋白質類似，水銀或其他具有劇烈毒性、腐蝕性的物品都能使其失活。

“實際上也差不多……”

姜鈴感覺自己放在古代就是一個小鎮子上的衙吏，而戈恩斯不說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臣，也算的上是‘身負皇命’，在這兒的衣食住行可不得由自己照顧好了嗎？

“交接的文件呢？”

戈恩斯將拖把和毛巾留在了衛生間里，準備等一會找機會把它燒了，也算是杜絕了傳播的隱患。

他脫下大衣，將掛在內部的槍支卸了下來抓在手里，聞言姜鈴連忙跑到沙發邊幫他清理開能坐的位置，嘴中應和道：“在我這兒，您是等夏晚生前輩回來了一起看，還是我先給您介紹？”

“先給我看看……你們是什么時候碰頭上的？”戈恩斯問。

“大概是今早凌晨三點左右。”姜鈴回憶道：“夏晚生前輩當時把您帶過來，然后和我解釋了一下你們的情況，讓我照顧好您，之后就又走了，直到一個多小時前才回來，所以文件還沒來得及給他過目……您等等”

她留下這么一句話后跑出了門，過了約莫三分鐘后，姜鈴抱著一疊文件和一只平板跑了回來。

“這里是茨諾尼亞教授的研究報告、這里是他兩個學生的結業論文、這是阿茲特克神話和關于古代僵尸的傳說文獻……茨諾尼亞教授近些年的研究都是圍繞著世界各地不同的神話展開的，這里是關于占星術、古代煉丹和冶煉的古籍……”

她將文件分成一摞一摞地擺好，見狀戈恩斯不由得有些頭大，他止住了姜鈴繼續做介紹的勢頭。

“就直接先說結論，我們要接觸的兩個目標中誰的可疑程度最大？”

“茨諾尼亞。”

“那其他的文件是什么？”戈恩斯看著面前的一座座‘小山’問道。

“是原因……”姜鈴說，“其實兩位死者與遺骸接觸的可能性都很小，不足5%，茨諾尼亞教授只是稍微高一些，這些文獻也與可能存在的那具新遺骸無關，但是它是一種‘原因’。”

姜鈴仿佛突然間變了個人，在介紹這些文件時她眼中冒出銳利的光，言語也鏗鏘有力。

“它也許能夠解釋惡魔的來源……茨諾尼亞教授是這么認為的，他覺得一旦解出其中的真相，不僅能說明惡魔出現的原因，也能解釋‘權能’的本質，這些東西很重要，之前的前輩為了將它送出來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你們從哪里拿到它的？”

戈恩斯清楚姜鈴口中的‘前輩’就是負責帶領她的上一任接頭，可問題是姜鈴剛才所說的那些文獻知識在網絡上幾乎都能找得到，這種東西也需要付出生命才能送出來？

“監管局。”

姜鈴像是看出了戈恩斯的心思，她連忙解釋道：“其他的文件只是幫助理解的道具，茨諾尼亞教授的手記才最重要，他一共編寫、整合了十七萬字的論述和六篇試驗筆記，但都沒有發布，這些東西在他死后被監管局的人帶走了，前輩覺得那或許和遺骸有關，于是他獨自潛入之后將原件全部拍了下來，您現在看到的都是打印出來的復印件。”

“這些東西不重要，我不是做學術研究的。”

戈恩斯重復道：“我只要三個答案——惡魔遺骸的消息是從哪里傳出來的，又有誰和它接觸過，現在它可能在哪兒？”

“我們查到的源頭是來自于嶺之城，但具體是誰放出的消息還沒有結果，也沒有證據能真的證明它存在，但如果它是真的，持有它的人可能會想將它帶離耶倫城，因為這里的監控太嚴密了，私人持有尸骸就是死路一條，而能隱秘出城的點原本一共有九個，七個小時前監管局封鎖了其中的六處，所以只余下三個選擇，一個地點在欒海區，一個是地下，一個就在這兒，赫遜河下游。”

“阿斯拉加灣？”戈恩斯脫口而出。

“是的。”姜鈴點點頭，“赫遜河的下游是阿斯拉加灣，那里有三座港口，每天吞吐的船只不計其數，這幾天都有監管局和YCIB（耶倫城入境管理局）的人在，想從那兒把東西運出去風險很大……”

“而且我們人手不夠，根本沒可能監管每條船……”

戈恩斯沉思道：“嶺之城那邊的消息是怎么回事？”

“兩個星期前，有人在嶺之城看到了惡魔。”

“什么？”

“這是傳出來的消息，實際那應該只是形似惡魔的存在，危險系數在3級左右，不太可能是人類，據在場的人說它具有類似引力場一類的能力，能將周圍的物體將它進行拖拽，無論是固體、液體還是氣體都無法擺脫，靠此它摧毀了一棟樓，并將那里的天然氣管道扯斷，引發了一場大爆炸。”

“有圖像嗎？”戈恩斯問。

“沒有，根本沒人來得及拍照。”

姜鈴搖了搖頭，“而后來那片區域也已經被封鎖了，監管局的人在周圍布下了帷幕和屏蔽儀，誰都進不去，至于那個東西……沒人知道它去了哪兒。”

“有誰和那個玩意接觸過嗎？”

“有，但是都死了，包括上一任前輩……”

姜鈴頓了一下，謹慎地抬起眸子。

“死之前，他們全都患上了噩兆。”

“噩兆？”

一瞬間，戈恩斯的臉色變了。

巨大的寒意降臨在他的心頭。

“是的，這也是唯一可能和遺骸有關的證據了，但仍舊不夠有力，畢竟能使人患上噩兆的可能還有一個——那就是其他噩兆患者的血。”

“……”

聞言戈恩斯不由得想到了他在A156號列車上看到的怪物，那究竟是什么……？

惡魔？

雖說身邊已經有一個自稱為惡魔的家伙了，但這樣沖擊他三觀的猜測仍讓戈恩斯無法斷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在阻擋著自己撕破那層認知的帷幕，好像隱隱之中有什么東西壓在了自己的心臟上面，無比沉重、無比恐怖。

監猶如一尊惡神手持降魔杵，現出千眼千首向他展露出無邊的殺伐相，在惡神后面便是通往某處的大門，戈恩斯只要邁步走過去就能把它推開，可他深知當自己推開門時，那千般法器也會于天靈之上降臨。

難怪店長剛才那么容易就答應了他的要求，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活，連監管局的人都涉足其中，他們不僅控制了碼頭，還不惜冒著得罪黑市那幾位‘首’的風險封鎖了黑市的地區。

更重要的是，他們掩蓋了A156號列車上的真相。

如果說在黑市引起騷亂的存在和縫接是同一種存在的話……它們出現的時機未免有些太可疑了。

“茨諾尼亞教授研究過遺骸嗎？”戈恩斯發問道。

“有過，茨諾尼亞教授是狂熱的惡魔愛好者，我們調查過他的生平，發現二十三年前他在威爾士區一所名為‘旺西’的大學機構任職，那時他還不是教授，只是個助理。”

姜鈴從文件堆里劃出茨諾尼亞個人生平的部分，將它遞交給戈恩斯。

“那一年惡魔獵人正面擊退了天啟惡魔之一的‘征服’，并斬下它的一截拇指進行封存，那截拇指后被轉送到旺西大學的實驗室進行研究，茨諾尼亞的導師是其中的一位研究員。”

戈恩斯接過文件，上面詳細記錄了有關征服惡魔與那截手指的信息。

“他們把這截手指命名為TS·001，意為‘絕密’，天啟惡魔一共有四位，因為遠超于其他惡魔的強大能力，所以也被稱作‘四柱’，這是人類第一次能如此近距離地和它們接觸，一切與它有關的數據、圖形都是不可外泄的，實驗人員和安保人員都被軟禁在了那兒，他們簽署了秘密條約，即使是實驗結束后的十年時間里他們也會受到監視……可這種監視還沒持續一周，有個學者就瘋了。”

姜鈴說道：“可能是直面惡魔遺骸給他帶來了壓力，也可能是其他關系，一周后這個學者被發現于家中吞槍自盡，自盡前他用排泄物與血液融合糊滿了整面墻……再之后監視就被撤銷了，據說監管局一一拜訪了每個人，為他們提供了心理治療和催眠服務，使他們忘記了其中的一部分細節。”

“那這些消息是哪里來的？”

“茨諾尼亞教授偷出來的。”姜鈴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催眠以及其他手段對他無效，他的導師曾將實驗記錄以及數據都寫在了筆記上……因為那兒是不能帶個人電子設備的，然后茨諾尼亞偶然翻閱了一次那本筆記，他記住了里面的許多東西，他在個人手記里面寫到‘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秒后，法爾克先生就將筆記從我手中奪走了，但猶如見過天堂的人一樣，無論那時間有多么短暫，都遠比枯燥的世俗要使人留戀、難忘，我知道，我一生都不會再遇到它，也一生都無法忘記它’，他不過瞥了一眼的東西，即使過了十幾年也還是記憶猶新。”

聞言戈恩斯垂下眸子，那厚厚的一疊文件中并沒有記錄太多的實驗數據或表格，更多的是文字性的敘述以及幾張素描圖片，里面提到了TS·001的大致外形、測量數據與科學家們針對它使用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