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倫城沒有春天。
戈恩斯猜測這是因為【空間惡魔】召喚出來的另一顆星球并沒有消失,它橫在耶倫城上空三萬六千公里處,將地面與太陽隔絕,也摧毀了東半球的四季。
但不論如何,在他把陪酒女拖進雜物室的時候,無論是大雪還是異星球都看不見了,打開燈后,冷冽燈光撲閃了兩下,頓時在屋子內四下掃開。
地面上遍布著斑駁凹口和白霜,一條血跡自門外延伸到陪酒女的腳底,四周都是鋼鐵的銹味,戈恩斯反手踢上門,將幾十米外歡快的舞池聲與吶喊擋在門外。
“已經說過了,你們的工作是陪好外面的人,包廂里的工作要么就不碰,要么進去了就別出來。”
戈恩斯甩掉了手上的血污,在他面前,那個陪酒女正捂著臉趴在地上不斷哀嚎求饒,香水味混雜著煙味纏繞在她身上,彌散出一股焦味,讓戈恩斯想到了被灼燒的鳶尾花。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我只是想多賺點錢……我家弟弟最近生病了,我怕他出事所以想攢錢……”
女人已經感覺自己的意識有些不清醒了,零下3度的氣溫讓她臉部都失去了知覺,冷風猶如刀子一般剮蹭著她的小腿。
三分鐘前,她先是在包廂里被灌下了一大瓶酒,然后在想要出來的時候被客人暴打一頓,那頓打肯定讓她的手骨骨折了,接著女人被丟出來以后,戈恩斯的一巴掌將她右耳打得一陣鋒鳴。
“我沒有想到他身上有噩兆……如果早知道的話我肯定不會進去的,先生,求求你……”
可還不等她說完,戈恩斯就直接將她提了起來拎著向后門走去,他力氣之大讓女人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戈恩斯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聽女人的辯解,只是像拖著菜市場待宰殺的牲畜一般拖著她。
“這兒留不了你了。”
戈恩斯說道。
這一舉動讓女人最后的心理防線也崩塌了。
俱樂部后面就是一處小巷,她聽說平日里那些不聽話的人都會被領到后面去裝上車,綁上麻繩直接送往焚燒廠,這年頭死一兩個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敢了!請讓我回去……我保證!我保證做什么我都愿意!”
女人瘋狂地大喊起來,可很快戈恩斯就又一巴掌拍在后門上止住了她的哭喊。
咚!
震顫的鋼鐵聲把女人嚇懵了,呼吸都為止一滯。
“別吵了,聽我說,這兒不能留你,聽得懂嗎?”
戈恩斯皺眉訓斥道,他上下打量了女人兩眼。
俱樂部的舞女們為了維持身材都吃的很少,店長常以要求偶像的標準要求她們,也正是因此俱樂部才能如此受客人的喜愛,可面前這個女人顯然是有些瘦的過頭了,透過被撕爛的衣物甚至能看到她的肋骨。
淤青猶如胎記一般擠在她的身上,并往外溢著絲絲鮮血,是戈恩斯看著都會感覺疼的地步。
“你身上還有錢嗎?”
“……什、什么?”
“算了,肯定沒有。”
女人沒能明白戈恩斯的意思,可她很快就見到戈恩斯把手伸進了衣服兜里,掏出的卻不是匕首也不是槍支,而是幾張被折疊整齊的鈔票,戈恩斯臉上浮現出一抹肉痛的神情,略微猶豫過后,他抽出三張大鈔和幾枚零錢塞到了女人的口袋里。
“……”
女人瞪大了眼睛看著戈恩斯,不明白他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這兒沒監控,把高跟鞋脫了找幾塊布把腳和身子包嚴實再出去,往左跑到大路去,找個車回家,中途別停下來,回去之后找醫生給你看看,如果沒事的話就帶你弟弟抓緊時間離開這兒,別再回來了。”
女人呆愣了幾秒后才反應過來。
“……您,您要放我走?”
她隔著衣服攥住那兩張鈔票,一時間思維有些混亂,她不明白怎么戈恩斯突然這么好心,平日里的戈恩斯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只要誰稍微做錯了事戈恩斯上去就是一拳往小腹上招呼,不只是她們,連一些領班都懼怕戈恩斯。
俱樂部里的傳言是:戈恩斯是參與過獵殺惡魔的殺手,既忠心又殘忍,所以才被老板當做看門犬養在這。
“要是想死就留下來……我不是每次都這么好心的。”
戈恩斯從口袋里掏出煙盒,將一根煙叼在嘴里,卻沒有點燃,女人身上的味道讓他感覺有些眩暈。
“一分鐘后我就得回去處理你留下的爛攤子,快點做決定。”
“我……我走!”
女人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她握住門把手重重地向戈恩斯承諾,腦袋似小雞啄米似的點了起來。
“我保證回去之后就帶弟弟離開這兒!永遠不回來!”
“把臉蒙上,別讓人看到。”
戈恩斯用腳踹了幾下被積雪堵住的門檻,推開門探身出去往外瞧了瞧,外面是一條狹長的巷子,積雪可能已經有三四十厘米的高度,路燈陰冷的光在巷子里囤積成一片向著遠處蔓延,最終在盡頭處的光明下消散,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謝謝……謝謝您!”
女人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她先是聽從戈恩斯的話脫下高跟鞋,又從一旁的雜物箱里找出幾條相對完整的布片,然后將裙擺撕下來當做‘襪子’纏繞在腳掌和腳腕上。
這天氣穿高跟鞋她連這巷子都跑不出去,而赤腳踩在雪地里可能沒半小時她的腳掌就要壞死了。
“還有衣服,這天氣失溫你會死的……”
戈恩斯將自己大衣里面的那件西裝外套脫下來送給了女人,接著不耐煩地揮揮手,像是要驅散那片試圖竄入鼻腔的香味。
他注視著女人試探性地往外踩出一步,冰雪滲透進布條刺的她一陣齜牙咧嘴,接著,她像是還沒從死里逃生的驚喜中走出來似的,幾步一回頭。
“……謝、謝謝……”
女人急促地喘息著。
只是在走出十余米后她就不再停下腳步,也不再回頭看了,她拔著雙腿用盡全力地邁開步子向路口奔去,除了風雪外只能聽見那雙腳踩踏積雪的嘎吱聲,聲音越來越遠。
“……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頭疼。”
戈恩斯看著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路口的轉角處,摸了摸兜里的煙盒暗自想道。
“你還真是好心啊。”
“誰?”
一聲突如其來的話語打斷了戈恩斯的心思,他下意識從袖口里抖出手槍瞄準聲音的來源處,渾身肌肉霎時間繃緊,殺意傾瀉而出。
他分明記得進來的時候是沒有人的,而且雜物室空間不大,完全沒有能夠藏人的條件。
可當他回過頭時,一個黑發少年正坐在雜物堆上,恍如一只突然出現的幽靈,他手持著一部拍立得饒有興致地看向戈恩斯,戈恩斯這次沒有猶豫,扳機在瞬間被扣動,子彈滑出膛線在雪夜里爆開一陣不大的聲響。
砰!
沒有意料中的血花,子彈也沒有擊中任何目標,它直直在墻上鑲嵌了進去。
“你的新同事,我叫夏晚生。”
夏晚生舉著拍立得,要不是他剛剛將它稍微抬高了幾厘米,那么現在的拍立得已經是一地碎塊了。
他的另一只手伸入衣服兜內,不顧戈恩斯的警告掏一張工作牌拋了過去。
“同事?”
戈恩斯見到夏晚生掏的不是槍而是工作牌后也一愣,但仍舊沒有放松警惕。
俱樂部內的人員調動或是崗位招聘都不是他管理的區域,他負責的只是維持俱樂部的安保,將破壞生意的客人、或是員工‘清掃’出去。
只是他也不明白怎么這次就忽得心軟了,可能是因為那個女人長得像自己死去的姐姐,也可能只是自己一時大發慈悲。
但不論是哪一種,他所做的事都是不能被發現的,一旦被俱樂部里其他的人知道,不僅那個女人會死,自己也會受到處罰。
戈恩斯反復檢查了幾次那張工作牌上的印章和簽字,可還是沒有放下手中的槍,他再次開口。
“把相機給我,夏先生。”
“你說這個?”
夏晚生揚了揚手里的東西,說道:“可以,沒問題。”
“開個價吧。”
戈恩斯清楚對方有在自己不察覺的情況下就進來的能力,手里還拿著自己違規的證據,就只有兩種可能:一·想勒索自己;二·想讓自己退位好后來居上。
他不擅長拐彎抹角,于是開門見山主動提出了條件。
“我不要錢。”夏晚生笑著搖頭。
“職位的調動不是我說了算的。”
戈恩斯回答道。
夏晚生的動態視力和速度都很快,所以他才能在不過幾米的距離躲過手槍射擊,這種人戈恩斯見過,他們掌握著被稱為‘權能’的力量,自詡為‘蛻凡者’,在那個惡魔還沒死絕的時候,一大部分蛻凡者就以獵殺惡魔為生,被一些人稱作‘救世主’或者‘人類的利刃’。
但現在惡魔已經死絕了……雖然不清楚為什么惡魔遺留的影響還沒消散,但兩個星球給出的答復都是一致的:
惡魔已經被滅絕。
因此,往日的惡魔獵人現在也不得不另找工作謀生,但這類人因為常年和惡魔作戰的緣故,性格都十分古怪,即使戈恩斯也不想和他們有什么交流。
“你是惡魔獵人?”
戈恩斯隨即為自己的話感到可笑。
惡魔獵人就算再落魄也不可能來這么個地方,更何況夏晚生太年輕了,世界上惡魔還沒死絕的時候他可能才剛出生。
“恰恰相反,戈恩斯先生,我不是惡魔獵人,當然,我也不是來搶工作或勒索錢財的,我來這兒的目的是想給予你一份新的‘職業’。”
“新的職業?”
戈恩斯冷笑道。
“你是哪里派來的?櫻花館還是Maxim?撬墻角來大本營撬不覺得有些猖狂了嗎?”
“誰說我是風俗店的人了?”
夏晚生站起身,將拍立得捏在手里,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只是戈恩斯從這笑容中察覺不到絲毫的善意。
“戈恩斯先生,你想不想——成為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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