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計將安出
- 朕本無意稱帝
- 今夜暢考
- 2388字
- 2024-07-18 00:02:00
何颙聞聲而動。
望著袁紹那布滿愁容的臉龐,何颙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中流露出深切的關(guān)懷,問道:“本初,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袁紹用力將杯子放置在石桌上,發(fā)出了一聲沉重的聲響,他悲天憫人地嘆息道:“并無其他,只是不禁想起了元禮公、仲舉公等諸位大賢。”
何颙一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深邃而哀傷,眼眶微微泛紅,悲傷之情溢于言表。
在黨錮之禍中,有三十五位被士人所推崇的對象,分別被冠上了“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的名號。
三君為“一世之所宗”,即值得世上人學(xué)習(xí)的榜樣。
八俊為“人之英”,即人中英杰。
八顧為“能以德行引人者”,即道德可以為他人榜樣的人。
八及為“能導(dǎo)人追宗者”,即可以引導(dǎo)其他人學(xué)習(xí)三君等榜樣的人。
八廚為“能以財救人者”,即不惜家財,救助有難者的人。
而竇武,陳蕃,李膺分別為三君和八俊中的代表,作為清流黨派的領(lǐng)頭人的他們,直接或間接推動了整個黨錮之禍,在這十年之間的歷史中留下了不可泯滅的痕跡。
“每當(dāng)想起諸位的事跡,我都心潮澎湃,感慨萬分,難以釋懷。”說到這里,袁紹的語氣低沉,帶著幾分哽咽,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仲舉公(陳蕃)和游平公(竇武)意圖誅滅閹黨,事情遭到泄露。閹黨竟然蒙騙幼帝,搶奪印、璽、符、節(jié),脅迫尚書假傳詔令,劫持太后,殺了游平公。”
“仲舉公當(dāng)時年過八旬,聞訊拖著病體率太尉府僚及太學(xué)生數(shù)十人拔刀劍沖入承明門為游平公尋個公道,因寡不敵眾被擒,當(dāng)日遇害。”
“每逢想起此事,我便不免悲從心來,深深嘆息。我之所嘆,皆是為了那些忠君為國,卻落得如此下場的各位前輩啊。”
說到此處,或許是那段崢嶸歲月觸動了何颙的心弦,他悄然落淚,竟不自知。
袁紹繼續(xù)感慨道。
“我曾聽聞染布的匠人說,布料若親近朱砂,時日一長,便會漸漸染上紅暈;而若靠近墨水,則會逐漸沉浸于墨色之中。由此可見,環(huán)境對物品之影響甚深,其對人之塑造與改變,更是可見一斑,不容忽視。”
“孟母深知此理,因此三次遷家,最終遷至學(xué)宮之旁。孟子在耳濡目染之下,學(xué)習(xí)六藝,終成一代大儒之名。”
“諸位大賢品德高尚,他們身邊的人也深受其影響,同樣品行高潔。”
“仲舉公的友人朱震,聽聞噩耗后,棄官痛哭,親自收葬了仲舉公的尸體,并將他的兒子陳逸藏到甘陵。即使后來被人告發(fā),朱震全家被捕,受盡酷刑,他也誓死不肯說出陳逸的行蹤,陳逸因此得以幸免。”
“再如汝南督郵吳導(dǎo),奉詔前往逮捕范滂。當(dāng)他抵達范滂的家鄉(xiāng)時,竟趴在驛舍的床上失聲痛哭。范滂聞訊后,嘆道:‘定是因我之故。’于是決定親自前往監(jiān)獄。”
“汝南縣令郭揖得知此事后,毅然解下印綬,欲與范滂一同逃亡。范滂卻勸阻道:‘我若身死,禍?zhǔn)禄蚩善较ⅲ醺疫B累您呢?’隨后,范滂與母親訣別,范母對范滂言道:‘兒能與李膺、杜密齊名,死亦無憾!’于是,范滂與元禮公一同上百人慷慨赴死。”
隨著情緒的遞進,袁紹的語氣越來越激動,“還有元節(jié)公(張儉),被閹黨構(gòu)害,四處流亡,每戶人家即便知道會引來殺身之禍也愿意收留他。”
“凡是元節(jié)公所經(jīng)過并留宿的人家,被處死的數(shù)以十計,他們的宗族親戚也慘遭殺害,郡縣因此殘破不堪。然而,即便明知等待他們的是死亡,仍然有無數(shù)的人會站出來,以此為榮,甘愿承受一切。”
“這些人不乏沒有讀過書的走夫販卒,但他們敬仰元節(jié)公的為人,內(nèi)心的道義驅(qū)使著他們做出這樣的選擇。這難道不是最好的例子嗎?”
說到這里,何颙終于無法忍受內(nèi)心的煎熬,趴在石桌上,失聲痛哭起來。
這樣的情況并不少見,許多戰(zhàn)士在戰(zhàn)場上存活,當(dāng)他們回到故里,每每想起那些英勇犧牲在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友時,都會深感自己只是僥幸得活。
這種念頭讓他們內(nèi)心充滿愧疚,于是他們用盡畢生時間,做盡益事,試圖償還自己內(nèi)心的那份沉重的愧疚感。
然而,袁紹的話卻并未就此停止。
“也正是因為有仲舉公、游平公、元讓公這些人的存在,越來越多的人被他們高尚的精神所感染,成為了道德更加高尚的人。”
“這即是近朱者赤的道理所在。”
“反觀陛下,年幼時長于深宮之中,每日雖有學(xué)問深厚、品德高尚的大儒悉心教導(dǎo),但大儒并不能久居其側(cè)。陛下在閹黨身邊成長,整日被閹黨所蒙騙,難免會受到閹黨的不良影響。”
“所以我之嘆息,也是為了整個大漢的未來嘆息。”
袁紹話鋒一轉(zhuǎn),將話題引向了自己。
“前幾日任雒陽北部尉的曹孟德遵守漢律,將違反宵禁的小黃門蹇碩之叔父蹇圖依律打死,卻誰曾想,橫遭閹黨們的集體反撲。”
“昨日曹孟德找我求尋幫助,卻沒成想,在今日的朝堂之上,趙忠便舉薦我為太中大夫,意圖拉攏我。”
“而就在方才,朝廷派遣的使者蒞臨我的府邸,欲征辟我為官,卻被我毅然拒絕。”
“料想趙忠此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我此番拒絕,恐怕他會在陛下面前進獻讒言,使我日后的生活陷入困境。雖然我出身于汝南袁氏,閹黨或許不敢直接對我為難,但我交友廣泛,閹黨難免會對我的朋友們出手報復(fù),無辜之人恐將受累,而我卻束手無策。”
“因此,我的嘆息,實則是為自己無能,無法保護身邊之人而發(fā)出的無奈之嘆。”
確實,誠如袁紹所言,他這些年幫助黨人避難、接濟生活,免于黨禍,收到他恩澤的人不計其數(shù)。正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如若袁紹這顆大樹倒了,怕是有不少人要遭殃。
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屬其中牽扯最深的何颙最為清楚。
此時,他的心中除了悲傷,還多了一股其他的情緒——絕望。
袁紹作為名門出身,不顧自己的仕途,幫助他們的太多了,他們又怎能要求袁紹身渉險境呢?這又豈是君子所為?
于是,他慌亂地用袖子輕輕擦干了眼角的淚水,雙眼無神地凝視著桌子上那仍在不停翻滾著湯汁的銅爐,口中喃喃自語,反復(fù)念叨著:“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見到氣氛已經(jīng)烘托到如此地步,一旁的賈詡在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很自然地承擔(dān)起了為這場戲劇收尾的角色。
他猶猶豫豫地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遲疑,“我...倒是有一個想法...”
“計將安出?!”
何颙聞言,猛然抬起頭,眼神中閃爍著迫切與期待,仿佛一個快要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目光灼灼地看著賈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