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的血雨拍打在臉上,帶著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失重感像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心臟,路明非在無垠的黑暗中墜落,視野里只剩下頭頂那道被猩紅法拉利蠻橫撕裂的巨大裂口。引擎的咆哮如同神祇戰鼓,震得他靈魂都在發顫。
“廢柴!還不上車?等著在里面孵蛋嗎?”
諾諾那穿透力極強的、帶著慣有不耐煩的吼聲,如同驚雷劈開死寂,精準地砸進路明非幾乎被恐懼凍僵的腦子。
孵蛋?這鬼地方連只蚊子都沒有孵個毛線啊!路明非內心瘋狂吐槽,但身體的本能快過思維。求生的欲望壓倒了鏡淵帶來的詭異恐懼,他像溺水者看到浮木,手腳并用,拼命朝著那輛懸停在血色虛空中、散發著狂暴力量感的紅色法拉利“游”去——盡管在這失重的空間里,他的撲騰更像一只滑稽的青蛙。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敞開的副駕駛車窗邊緣時,異變陡生!
下方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中,無數粘稠的血珠猛地凝聚、拉伸、扭曲!瞬間,一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閃爍著冰冷寒光的手術刀虛影憑空凝結!刀鋒上流淌著暗紅的血光,帶著一種直抵靈魂的、源自童年最深夢魘的森然惡意,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閃電,朝著路明非的后心狠狠刺來!
“小心!”路明非的尖叫卡在喉嚨里。
駕駛座上的諾諾甚至沒有回頭。她那雙在猩紅光線下顯得格外銳利的眸子,只是通過后視鏡掃了一眼。嘴角勾起一絲近乎狂妄的弧度,纖細的手指猛地一打方向盤!
“赤兔!甩尾!”
嗡——轟!!!
名為“赤兔”的紅色法拉利發出一聲更加狂暴的嘶鳴,車尾如同一條憤怒的鋼鐵蝎尾,在粘稠的血色虛空中劃出一道近乎完美的、燃燒著能量流光的猩紅弧線!
砰!!!
巨大的金屬碰撞聲(或者說能量湮滅聲)在鏡淵死寂的空間里炸響!法拉利那流線型的車尾,精準無比、又帶著一種蠻不講理的暴力美學,狠狠抽在刺來的巨型手術刀虛影上!
沒有金屬交擊的火花,只有能量的劇烈湮滅!手術刀虛影如同被重錘砸中的玻璃,瞬間爆裂成漫天飛濺的、粘稠冰冷的血雨碎片!無數細小的、扭曲的哭泣聲碎片在爆裂中尖嘯著消散。
巨大的沖擊波將路明非像破布娃娃一樣掀飛,但他離車窗已經很近。諾諾那只搭在車窗沿上的手閃電般探出,精準地抓住了路明非在空中亂舞的手腕。力量大得驚人,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進來!”
路明非只覺得一股巨力傳來,整個人被硬生生拽進了副駕駛座。車門在他身后“砰”地一聲自動關上,將外面粘稠的血雨和殘留的恐懼尖嘯徹底隔絕。
車內空間不大,彌漫著一股高級皮革、硝煙(?)和諾諾身上淡淡冷冽香氣的混合味道。強勁的空調冷風瞬間吹干了路明非臉上的血污和冷汗,讓他打了個激靈。
“安全帶!”諾諾看都沒看他,目光緊盯著前方被“赤兔”車燈撕開的、如同傷口般蠕動的鏡淵出口,腳下油門一踩到底。引擎的咆哮在密閉空間里更加震耳欲聾,推背感將他狠狠按在真皮座椅上。
路明非手忙腳亂地扯過安全帶扣上,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蹦迪。他驚魂未定地回頭,只見車窗外,那片無邊血海再次翻騰,無數扭曲的、由他內心恐懼碎片凝聚的怪物虛影——有破碎的玩偶、坍塌的積木塔、還有更多看不清輪廓的黑暗陰影——正從四面八方嘶吼著撲來!
“坐穩了!”諾諾低喝一聲,黃金瞳在昏暗的車內亮起熔金般的光芒,并非戰斗的熾烈,而是一種極度專注的冰冷掃描。她的視線如同無形的探針,瞬間掃過路明非蒼白驚惶的臉,又穿透車窗,捕捉到那些撲來怪物的核心“恐懼源點”。
“側寫·臨摹!”諾諾朱唇輕啟,吐出幾個冰冷的音節。
剎那間,路明非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一根冰冷的針輕輕刺了一下。緊接著,一股奇異的、不屬于他的“意念”被強行灌注進來——那是一種極其細微的、關于某個陽光明媚午后,一個系著圍裙的女人在廚房哼著歌,烤箱里飄出蛋糕甜香的溫馨畫面片段。這個片段被諾諾的“側寫”能力精準捕捉并瞬間“復制”,然后被她用精神力如同投擲飛鏢般,精準地“釘”向窗外撲得最近的那個、由童年被遺忘在黑暗儲藏室恐懼凝聚的陰影怪物!
那猙獰的陰影怪物接觸到這片強行植入的“溫馨”記憶碎片時,動作猛地一滯!構成它身體的粘稠黑暗劇烈地波動、扭曲,仿佛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它體內瘋狂撕扯。它發出無聲的、混亂的尖嘯,撲擊的軌跡瞬間偏移,甚至一頭撞上了旁邊另一個由“考試失敗”恐懼凝聚的、拿著巨大紅叉試卷的怪物虛影!
混亂瞬間在追擊的怪物群中蔓延。
“就是現在!”諾諾眼神一厲,方向盤猛地打死!“赤兔”爆發出最后的怒吼,如同一道撕裂虛空的紅色閃電,朝著前方那道被車燈勉強維持著的、越來越不穩定的鏡淵裂口,一頭撞了進去!
轟隆——!!!
仿佛穿過一層粘稠冰冷的膠質薄膜,巨大的擠壓感和瞬間的光影變幻讓路明非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
下一秒,冰冷刺骨的、真實的雨水混合著泥土和鐵銹的氣息,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和輪胎摩擦泥地的尖銳聲響,粗暴地將他拉回了現實世界!
他猛地睜開眼。
猩紅的血海消失了,無盡的黑暗和恐懼怪物也消失了。眼前是傾盆的暴雨,泥濘的廢墟,還有那輛停在半塌卷簾門前、尾燈刺目的黑色廂式貨車!以及那兩個穿著雨衣、剛剛從鏡淵的詭異凝固中“解凍”恢復、正一臉驚愕和暴怒地轉頭看過來的黑衣人!
時間,在現實世界,僅僅過去了一瞬間!
“林瀾!”路明非一眼就看到那個被其中一個黑衣人像麻袋一樣半拖在泥水里的淺灰色身影。林瀾似乎恢復了一點意識,正痛苦地蜷縮著,一只腳上還掛著那只標志性的破草鞋。
“媽的!那小鬼有古怪!”持槍的黑衣人反應極快,瞬間抬起槍口!消音器噴出微弱的火光!
砰!砰!
子彈打在“赤兔”的前擋風玻璃上,卻只濺起幾點微不足道的火星,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玻璃上連一絲白痕都沒留下。
“裝備部特供,龍血結晶夾層,驚喜嗎?”諾諾冷笑一聲,油門絲毫不松,“赤兔”如同憤怒的紅色公牛,咆哮著朝著兩個黑衣人和林瀾所在的位置直沖過去!泥漿被高速旋轉的輪胎掀起數米高的泥浪!
“瘋子!”兩個黑衣人魂飛魄散,再也顧不上林瀾,狼狽不堪地朝兩邊撲倒躲避。
吱——嘎!!!
刺耳的剎車聲中,“赤兔”在泥地里劃出兩道長長的、冒著青煙的黑色軌跡,以一個極其驚險的甩尾漂移,穩穩地橫在了癱倒在泥水中的林瀾身前,將他牢牢護在車尾之后。
副駕駛的車門猛地彈開。
“把他弄上來!快!”諾諾的吼聲在引擎轟鳴和暴雨聲中依然清晰。
路明非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撲下車,冰冷的雨水瞬間將他澆透。他沖到林瀾身邊,后者臉色慘白如紙,雨水混合著泥漿糊了一臉,平時那副慵懶淡定的樣子蕩然無存,只有痛苦和虛弱。他看到路明非,沾滿泥污的嘴角似乎極其微弱地向上扯了一下,氣若游絲:“……半價……漢堡……英雄……?”
“英雄個屁!閉嘴省點力氣!”路明非又氣又急,手忙腳亂地去拽林瀾。林瀾比他想象的要沉,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勁。
“接著!”諾諾從駕駛座拋過來一卷登山繩,精準地砸在路明非懷里,“捆他腰上!拖!”
路明非也顧不上了,用盡吃奶的力氣把繩子胡亂纏在林瀾腰上,打了個死結(希望不會勒死他),然后抓住繩頭,玩命地往車里拽。泥濘的地面濕滑無比,他摔了一跤,啃了滿嘴泥,又掙扎著爬起來繼續拽。
那兩個黑衣人已經從地上爬起,眼神兇戾,持槍者再次瞄準,另一個則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閃爍著幽藍電弧的短棍——正是之前擊倒林瀾的武器!
“沒時間了!”諾諾猛按喇叭,尖銳的笛聲穿透雨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師弟!諾諾!我們來了!!!”一個破鑼嗓子如同平地驚雷,從廢墟的另一側炸響!
只見芬格爾像一頭狂奔的野豬,渾身泥水,頂著他那頭標志性的雞窩金發,手里揮舞著……一根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銹跡斑斑的鐵管?他身后,是如同黑色閃電般切入戰場的楚子航!
楚子航沒有撐傘。冰冷的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滑落,黑色的風衣下擺在狂風中獵獵作響。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去捻起衣角,任由泥水濺落在昂貴的布料上。他的目光如同出鞘的村雨,瞬間鎖定了兩個黑衣人,一股冰冷肅殺的領域瞬間彌漫開來!
“執行部!放下武器!”楚子航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鋼鐵般的意志,穿透雨幕,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那兩個黑衣人瞳孔驟縮,顯然認出了楚子航。持槍者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子彈卻再次被“赤兔”的車身彈開。另一人則將閃爍著幽藍電弧的短棍狠狠擲向正在拖拽林瀾的路明非!
“小心!”芬格爾怪叫一聲,竟然把手里的銹鐵管當標槍一樣扔了出去!
銹鐵管在空中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線,好死不死,竟然真的撞在了飛來的電擊短棍上!
鐺!
一聲脆響。短棍被撞偏了方向,擦著路明非的耳朵飛過,狠狠扎進旁邊的泥地里,幽藍的電弧嗞嗞作響。
趁著這短暫的空隙,路明非終于連拖帶拽,把渾身泥濘、半死不活的林瀾塞進了“赤兔”的后座!自己也手腳并用地爬回副駕,砰地關上車門!
“坐穩!”諾諾沒有絲毫猶豫,方向盤猛轉,油門深踩到底!“赤兔”發出一聲解脫般的咆哮,輪胎瘋狂刨開泥漿,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廢墟外沖去!
“攔住他們!”黑衣人首領氣急敗壞地吼道。
楚子航的身影動了!快如鬼魅!村雨刀鞘在雨中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精準地砸在持槍黑衣人的手腕上!咔嚓!伴隨著一聲痛哼,手槍脫手飛出!同時,楚子航的膝蓋如同重錘,狠狠頂在另一個試圖去拔腰間備用武器的黑衣人腹部!
砰!砰!
兩聲悶響,兩個訓練有素的黑衣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蛇,瞬間癱軟在泥水里。
芬格爾氣喘吁吁地跑到楚子航身邊,看著絕塵而去的紅色法拉利尾燈,又看看地上兩個失去反抗能力的家伙,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泥漿,咧開嘴:“嘿,師兄,咱這波配合……值多少獎金?”
楚子航沒有理會他。他的目光落在“赤兔”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風衣下擺濺上的大片泥點,雨水正迅速將它們暈染開,留下清晰的污痕。他沉默了幾秒,才彎腰撿起地上那根幽藍電弧已經熄滅的短棍,聲音冰冷:“帶走。通知執行部,封鎖西區。”
雨水沖刷著廢墟,只留下引擎的余音和兩個昏迷的黑衣人。一場發生在雨夜廢墟、涉及高危言靈和神秘綁架的激戰,最終以半價漢堡英雄的狼狽拖拽和芬格爾的銹鐵管神助攻暫時告一段落。
而此刻,在狂飆的“赤兔”后座上,林瀾虛弱地咳出幾口泥水,半睜著眼睛,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雨幕和車尾燈在積水中拉長的、破碎的紅色倒影,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鏡淵……S級……鑰匙……”
路明非癱在副駕駛座上,大口喘著粗氣,渾身濕透冰冷,手腳還在因為后怕而微微顫抖。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那個在格斗場上沒吃完、又陪他經歷了鏡淵血雨腥風的半價漢堡,不知何時,早已遺失在了那片冰冷的泥濘里。
“我的……漢堡……”路明非欲哭無淚,感覺這一晚上,損失慘重。
諾諾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點燃了一支新的香煙,猩紅的煙頭在昏暗的車內明滅。她瞥了一眼后視鏡里狼狽不堪的路明非和半死不活的林瀾,又看了看自己這輛沾滿泥點、前擋風玻璃還有兩個彈痕的寶貝“赤兔”,紅唇微啟,吐出兩個字:
“賠錢。”
路明非眼前一黑,感覺剛逃離的血海深淵,好像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