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回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時寶釵小惠全大體

大觀園的改革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是說探春在大觀園施行一系列開源節流的改革；“時寶釵小惠全大體”是說寶釵顧全大局，利用小恩惠照顧到各方利益。

石頭記中事

探春改革

平兒陪鳳姐吃完飯，又到了探春那里。

李紈、探春、寶釵三人正議論家務，探春想減除姑娘丫頭重復支出的頭油、脂粉錢，減掉采購員的支出，解決錢花了兩份、東西又白丟一半的問題，這就省下了一筆費用。

探春提議效仿賴大家花園的做法，把大觀園承包出去，挑幾個本分能干，又懂種園子的老媽媽，派她們去料理園子，也不要交承包費，只要求她們每年孝敬些什么東西。一來，園子有專人收拾修理，花草樹木長得肯定一年比一年好；二來，也不會再白白糟蹋了東西；三來老媽媽們也可以有些收入，不白在園子里受辛苦了；四還可以省下請工匠、打掃人等的費用。

平兒巧應

平兒道：“這件事必須是姑娘說出來才行。我們奶奶即使有這樣的想法，也不一定好說出口。姑娘們都在園子里住著，不能多弄些東西給她們，反而叫人去監管修理，想著省錢，這話肯定說不出口。”

寶釵走過來，摸著她的臉，笑著說：“你張開嘴，我瞧瞧牙齒、舌頭都是什么做的。從早晨到現在，你說的這些話，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沒見你說奶奶想不到，三姑娘說一句，你就說一句對。反正三姑娘一套話出來，你就有一套話對上，總是三姑娘想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一定有個不能做的原因。你們想啊，如果有人管理園子，確實可能會發生一些小爭吵。她考慮得多周全啊，說話又不卑不亢的。就算她奶奶不和咱們好，聽了她這一番話，也一定會羞愧地變好了。”

探春也笑著夸獎平兒。

寶釵識體

探春和李紈讓人把園子里所有老婆子的名單要來，大家討論一番，大概定了幾個。又把她們一起叫來，李紈簡略地講了講新措施。她們聽了，沒有不樂意的。

四人又商定管事的人：老祝媽辦事穩妥，她老頭子和兒子都是侍弄竹子的，把所有的竹子都交給她。老田媽本是種莊稼的，稻香村附近蔬菜稻谷等讓她去管。

蘅蕪苑的香料、香草，怡紅院的玫瑰、薔薇、月季、寶相、金銀藤，本想托付給鶯兒她媽，但寶釵擔心不妥，就推薦茗煙的娘老葉媽來做。這個老葉媽和鶯兒的娘關系又很好，有不知道的，她自己就會去找鶯兒的娘商量的。

寶釵建議，“里頭也不用歸賬”，誰干什么工作，就負責一件事，不用到賬房去支錢，省得再被剝一層皮。得了差事的人，每年拿出一些錢來，發給園子里這些干臟活累活的媽媽們，讓她們也沾帶了些好處，有照顧不到的，她們就替著照顧了。

眾人聽了，不用受賬房的氣，也不用和鳳姐打交道，不過就是多拿出一部分收入來，老婆子們當然都很高興了，一齊笑著說：“愿意。比出去受他們折磨好啊，反正那樣還是得拿出錢來。”那些沒有承包項目的人，聽說到年終還能跟著分錢當然也都很高興。

寶玉夢會

江南甄府的家眷派人來送禮問好。賈母忙讓人快帶進來，談話中，眾人才知道，原來甄家也有一個寶玉，模樣、性情都和賈寶玉一模一樣。

寶玉睡著了，恍惚地來到一座花園里，遇到了丫鬟們，問：“姐姐們，這里也有個寶玉？”丫鬟們說：“寶玉這兩個字，是我們奉老太太、太太的命令去叫的，為保佑他沒病沒災、長命百歲。我們叫他，他聽見高興。你是從哪里來的臭小子，也敢跟著亂叫。小心你的臭肉，我們打不爛你。”一個丫鬟又說：“咱們快走吧，如果讓寶玉看見，他又該說我們跟這臭小子說了話，把我們給熏臭了。”她們頭也不回地走了。

寶玉心里納悶兒，順路走進了一個院子，進到屋里只見床上有一個人躺著，那邊有幾個女孩做針線，也有嬉嬉笑笑地在玩的。躺著的年輕人忽然嘆了一口氣。一個丫鬟笑著問：“寶玉，你不睡覺，又嘆什么氣？肯定是因為你妹妹病了，你又胡愁亂恨了。”寶玉心里又是一驚。只聽那年輕人說：“我聽見老太太說，京城里也有個寶玉，和我一樣的性情，可我不相信。我剛才做了一個夢，竟然夢到進了京城的一個花園子，遇見了幾個姐姐，都叫我臭小子，還不理我。好容易找到他房里頭，他卻在睡覺，只剩下了身子，像臭皮囊一樣扔在那里，靈魂卻不知道去哪里了。”寶玉聽了，忙上去說：“我因為找寶玉來到這里了。原來你就是寶玉？”床上的年輕人趕緊下來，拉住他的手說：“原來你就是寶玉？這不是在夢里吧。”寶玉說：“這怎么是夢？確確實實是真的。”他這話還沒說完，只見有人來說：“老爺叫寶玉。”這句話嚇得兩個人都慌了手腳。一個寶玉抬腿就要走，另一個寶玉就忙著喊：“寶玉快回來，快回來！”

襲人在旁邊聽到寶玉自己叫自己，就忙推醒他，笑著問：“寶玉在哪里？”這時，寶玉迷糊地指指門外說：“他剛出去了。”襲人笑了：“那是你睡糊涂了。你仔細看看，那是鏡子里照的你的影兒。”寶玉向前看了看，原來是那架大鏡子在對面照著，自己也笑了。

深解其中味

才自精明志自高

本回中，鳳姐因病不能理家，才自精明志自高的三小姐探春因此有了施展自己才智的機會。出于對家族命運的關心和憂慮，她實行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改革措施。

陳慶認為，“賈府的經濟困境不是一個遠離舞臺的背景，而是舞臺上的潛在主角之一，深刻影響了《紅樓夢》的情節走向。就《紅樓夢》的主角寶玉而言，他的大觀園之夢的破滅，就與賈府的經濟困境息息相關。大觀園中那種彌漫著青春和詩意的情調，逐漸為擾攘的塵俗氣息所取代，那些單純而美麗的女孩們，或被逐出這片伊甸園，或如暮春的花一般黯然凋謝。在這個情節走向背后，賈府的經濟困境始終是一個巨大的支配力量”。作為賈府未來繼承人的寶玉，對經濟壓力的感受是遲鈍的。

王昆侖分析道：“探春面對著的家庭形勢是黑暗腐朽，明爭暗斗，危機四伏，敗在旦夕。她既不是同流合污，也不是熟視無睹，更不是和寶玉黛玉那樣對這種現實只是唾棄與反抗，而是自己經常保持清醒，把是非得失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有所感慨，也有所盤算，遇到機會，就要拿出力量進行一番改革。”曹雪芹用一個“敏”來形容探春，脂批云：“探春看得透，拿得定，說得出，辦得來，是有才干者，故贈以‘敏’字。”王昆侖認為，探春身上有“堅毅明敏、有膽有識、言行中肯的政治風度”。

雖然，改革者探春大刀闊斧的革新只局限在大觀園內，她從賴家取經所獲收益不過杯水車薪，遠不足彌補賈家的經濟漏洞，無法讓賈家度過經濟危機的寒冬，扭轉其日漸衰微的頹勢，但這曇花一現的改革，終于還是為這個沉寂敗落的鐘鳴鼎食之家帶來了一絲復興的活力。

字字不尋常

人如其言

在本回，探春提出改革大觀園的建議后，大家都贊同。

寶釵正在地下看壁上的字畫，聽如此說一句，便點一回頭，說完，便笑道：“善哉，三年之內無饑饉矣！”李紈笑道：“好主意。這果一行，太太必喜歡。省錢事小，第一有人打掃，專司其職，又許他們去賣錢。使之以權，動之以利，再無不盡職的了。”平兒道：“這件事須得姑娘說出來。我們奶奶雖有此心，也未必好出口。此刻姑娘們在園里住著，不能多弄些玩意兒去陪襯，反叫人去監管修理，圖省錢，這話斷不好出口。”

寶釵、李紈和平兒都表示了贊同，寶釵最有學識，“善哉，三年之內無饑饉矣”是套用《論語》《孟子》的常用語，文雅幽默，這與她未出閣的貴族閨秀的身份是相符的。

李紈考慮的是上下的反應。“太太必喜歡”能得到實權者支持，解決政策問題；“使之以權，動之以利”則下人能遵從，解決實際管理問題。她為人厚道，能考慮到下人的管理問題。

平兒站在被代理的鳳姐角度考慮，提出落實執行的關鍵步驟。她的語言最為口語化，活脫脫鳳姐心腹丫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