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的涼風吹入醫院中。
它讓母親緊了懷抱,讓父親提了大衣,讓孩子打了哆嗦。
但它本應無法撼動羅塞。
為刃之準則所強化的肉體,已在各項體能接近人類極限。
然而這一刻,那普通的涼風,卻仿佛令羅塞頃刻冰結,行動遲緩。
“沒這個人,沒這個人……”
羅塞喃喃了兩句,心緒無比復雜。
他閉上眼,輕聲道:
“多謝告知。”
前臺一臉奇怪地望著離開的羅塞,又撓了撓頭。
“羅塞醫生在問啥呢?奧克維爾……確實沒叫這個的醫生,難道他記錯了,其實那位是病人嗎?”
他皺了皺眉,覺得有些異常,俯下身子,開始翻閱起這些日子里的賬簿記錄。
“奧克維爾……奧克維爾……沒有啊。”翻了半天,前臺終于確定,根本沒有叫奧克維爾的來過醫院。
“就是這怎么有幾個醫生接診的署名是空著的?這哪位醫生搞的,真不負責,也不知道當時審查人員是怎么漏掉的。”
撇了撇嘴,前臺將手中賬簿合攏,再度老神在在地躺在搖椅上。
也就只有這晚上沒人的時候,他的時間,才半屬于自己。
……
羅塞并未回自己的診療室,而是直奔奧克維爾的。
因為知道里面肯定沒人,他也懶得保留什么紳士風度了,直接粗暴地伸出腳,準備將其大門一腳踹開。
只是,他的腳剛抬起來,又收了回去。
取而代之抬起來的,是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門上的告示板。
那上面,原本記錄著該診療室醫生的信息。
在那里,醫生介紹還在,擅長疾病還在,但唯獨名字不見了。
是的,唯獨名字。
羅塞沉默著,一把將門推開。
一切,都和記憶里的一樣。
就連奧克維爾脫下的白大褂,都整整齊齊地掛在椅子上。
他走到桌前,輕輕捧起所有醫生都會有的一本記錄冊,仔細閱讀著。
奧克維爾接診的所有病人,都被詳細地記錄在冊,唯獨缺失了一個最重要的東西——
醫生本人的簽名。
“呼……”
羅塞長長呼出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把腦子里的廢氣排出,讓大腦更清醒似的。
“所以,奧克維爾是真正意義上地消失了,他在這世間的一切痕跡,都被抹去了。”
那么始作俑者,很明顯了——防剿局。
除了他們,沒有其他存在有能力且有意愿,將奧克維爾的存在痕跡都抹去!
明確了這個處境后,疑問隨之而來。
他為什么還記得奧克維爾?
所有人,就連這個世界,都忘記了奧克維爾。
可……他還記得?
難道,是因為他本身可能存在的某些特殊?
羅塞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只是,他并未像奧克維爾一樣,一進入思索,就不可自拔。
作為刃之準則的奉行者,他更傾向于以實際行動解決問題。
既然想不出來,那就不想了!
他走出醫院,目光停留在遠方。
鱗次櫛比的房屋中,隱藏著他的目的地——奧克維爾的家。
……
奧克維爾的住宅不遠處,一名小販抱著大袋子,里面全是散著微弱熱氣,用杯裝的熱鰻魚,吆喝道:
“好吃的熱鰻魚!好吃的熱鰻魚!剛從碼頭撈上來的——只要一個新便士,暖手飽腹!”
吼了半晌,見無人采買,他砸了咂嘴。
“該死,今天生意不太好……不過算算營業額,好歹沒虧。”
他已經很開心了。
做生意嘛,只要沒虧,就已經超越了80%以上的同行。
小販剛準備收拾收拾離開,便聽見一聲平靜的聲音響起:
“來一份。”
“哦?客人您要些什么?”
羅塞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這除了熱鰻魚還有什么?來一份熱鰻魚!”
說罷,他便從兜里掏出一個新便士,拍在手心,遞給小販。
不得不說,貨幣單位是十進制真是令他感動得流淚。
這都得歸功于六十年前,日落帝國的那位女皇,她以莫大魄力改革了原本又臭又長的英制單位,改用十進制。
小販滿臉笑容,接過便士,狠狠地親了一口,將其迅速塞到懷中,道:
“客人要哪杯?”
“隨便!”
從小販手中接過熱鰻魚以及簡單的餐具后,羅塞直接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看得小販都有些嚇壞了。
“您,您慢些,別噎著了……”
大口吞下口中的鰻魚肉,羅塞狀似無意地問道:
“最近,好像市場很不樂觀啊。”
“是啊!”
聽見觸動靈魂的話題,小販的話匣子一下打開。
“您吃的熱鰻魚,要用歐芹和香料調味——但這兩樣,最近也都在漲,我妻子每天晚上回家都在唉聲嘆氣,搞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最近,我天天來的這塊地方,人是越來越少了,一問,都是沒錢……我甚至想過去敲門叫賣了。”
羅塞三兩下吃完手中的熱鰻魚,感受著美味在腹中翻滾,微笑道:
“敲門叫賣?不錯的想法,值得一試——比如,現在敲一下旁邊這座宅子的門?說不定,就能多上一單。”
誰料,小販聽了他的話,以奇怪的眼神望了過來。
“您平常應該不怎么來吧?這座宅子,從來都是不住人的,我在這都叫賣了好幾年了,就沒見這宅子有過人。”
說完,他頓了頓,感嘆道:
“就是雖然幾年不住人,這宅子還是很干凈,像是打掃過一樣,可能是哪位有錢的貴族養情婦的地方吧。”
“呵呵,是這樣嗎,那可真是有意思……”
小販只顧著笑,全然未曾注意到,羅塞眼底,那一線并不對他所發的冰冷。
“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甚至能讓其他人自動合理化這種異常嗎……”
隨意打發走小販后,羅塞輕盈地翻越進了奧克維爾的住宅。
他從來沒擔心過怎么進去——大不了砸窗戶。
他只擔心找不到需要的東西。
只是,他一進門,便看見了令他為之一愣的東西。
那是一封信。
潔白,方正,與其他信紙唯一的不同就是——它在發光。
盡管那光極度微弱,但在這僅有黯淡月色的黑暗中,還是格外顯眼。
“這……”
羅塞的直覺告訴他,這里面的信息相當重要。
他顫抖著伸出手,握住這封信,開始查看起來。
“我是奧克維爾,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死了。”
看到這一行字,他的呼吸幾乎停滯,甚至不忍心往下讀。
但為奧克維爾報仇的決心,還是驅使著他將目光垂下。
只是,他的目光一往下移,就愣住了。
“好吧,逗你玩的,也有可能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