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鯤鵬。

當閻立本將玉佩呈發給眾皇子時，李世民的目光是一直在李佑身上的，因為他想要第一時間確認，自己的五兒子會不會喜歡這個刻有鯤鵬的玉佩。

殊不知閻立本將玉佩呈給李佑時，也很緊張，因為他曾經為這事私下找過李佑，問他喜歡哪種神鳥。畢竟是內部人士，可以私人訂制。

但李佑對這種事向來看得很淡，直接讓閻立本自行決定，為此，閻立本和梁孝仁在工部糾結了很久，才選定上古五大神鳥之一的畢方為李佑玉佩的圖樣。

哪曾想圖樣奏到李世民那里后，對其他皇子的玉佩圖樣，李世民沒有絲毫意見，唯獨一眼看到李佑的圖樣是畢方時，予以否決，然后告訴閻立本應選鯤鵬。

正如莊子的《逍遙游》，在如今大唐天子的眼中，一個總能給他驚喜的燕王，已經是不知有幾千里也了。

果不其然，當看到自己的玉佩上是鯤鵬時，李佑很開心。

不過他開心的原因是因為鯤鵬是自由的象征，這跟他要平穩度過此生的信念大同小異，都說了，他從來都不是一條龍。

思及至此，李佑也轉過頭，看向人群之中的陰弘智。

陰弘智對上李佑的目光，眸光冷冽，面上卻是微笑至極。

這讓不遠處的陰淑妃很是開心，只當李佑是剛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要迫不及待的向自己親近的人炫耀，果然是個傻女人。

可站在百官之前的長孫無忌看到這，卻是心如明鏡，然后昂起頭，居高臨下的去尋找褚遂良的身影。

褚遂良面露無奈，但不管如何，殿下總算能休息了。

————

是夜，燕王府

結束一天……一個月辛苦的李佑迫不及待的跳進了事先讓韋文振給他燒好的洗澡水中，回想著國葬上的諸多繁文縟節，以及這一個月以來的條條框框，光著身子的李佑將刻有鯤鵬的玉佩握得更緊了。

站在門外的褚遂良亦眉頭緊皺，雖然在閻立本的精心設計下，李佑的玉佩毫無疑問是眾皇子中耗費時間最長才打造成的。

但當褚遂良看到李佑的玉佩上刻著鯤鵬，他要怎么告訴自己的學生，在他看來，李佑是永遠不可能獲得自由的呢。

畢竟有些事情生下來就已注定，可問題是，李佑已經感覺到窒息了。

這樣想想，當燕王的老師還真是累，自己明明有兩個兒子，卻從不曾這樣費心……等一下，兒子？

“嘭”的一聲響，前院傳來的推門聲打斷了褚遂良的思緒，伴著韋文振的驚恐：

“何人敢……唔！”

褚遂良面色一白，趕忙朝前院跑去，在房間里洗澡的李佑也“唰”的一聲沖了出來：

“咋了？”

然后就看到蘇定方夾著韋文振的脖子，和閻立本梁孝仁快步而來，以及滿面無語的褚遂良：

“你們就不會敲門嗎？”

“為什么要敲？我可是來找你學生算賬……嗯？”

蘇定方腳步一頓，怔怔的看著房門前的李佑：

“殿下怎么不穿衣服？”

李佑白眼一翻，轉身走進房間，拿條汗巾系在腰上，才再度走出：

“我在沐浴。”

蘇定方這才了然，緊接才想起自己是來找李佑算賬的，面色趕忙一肅：

“殿下，我很失望，憑咱們的關系，陛下做噩夢的時候，你居然不讓我去把守甘露殿？”

“哼，我也就是沒機會，否則到戰場上，尉遲恭和秦叔寶就算加在一起也打不過我啊！”

說到這，見李佑直視著自己，蘇定方的嘴角當即一撇：

“我指的又不是單挑。”

李佑這才一點頭，然后才看到蘇定方的胳肢窩里，韋文振已經憋得滿面通紅，趕忙道：

“松開松開，我的典軍要被你夾死了。”

雖然是來找李佑算賬，但李佑此話一出，蘇定方還是立馬松開了韋文振，但嘴上卻絲毫不留情：

“這典軍不行，我一招就制住了。”

“你……”

韋文振咬牙切齒，卻無力反駁，只能朝褚遂良控訴道：

“褚長史，他們擅闖王府啊！”

褚遂良卻先上前一步，看著蘇定方三人道：

“你們來燕王府，有人知道嗎？”

蘇定方肩膀一聳：

“知道又如何？大明宮都建成了，還不準我們慶祝一下嗎？”

閻立本和梁孝仁聞言，立馬從身后提起早已備好的美酒：

“定方言之有理，其實這酒早該喝了，只是沒想到大明宮建成之日，太上皇就駕崩了。”

“是啊，但正因為此，今日可以是慶功，也可以是祭奠太上皇，陛下連我們的心愿都準了，還會因為這種小事對我們不快嗎？”

褚遂良微微一笑，這才偏過頭，回應韋文振剛才的控訴：

“韋典軍，你要一起喝嗎？”

韋文振面色一怔，直到這時才明白了什么，看著眼前的褚遂良、蘇定方、梁孝仁、閻立本，以及正朝他微笑的李佑，飛快拱手道：

“卑職，榮幸之至！”

“哈哈……”

蘇定方大笑著伸出手摟著韋文振的肩膀：

“既如此，大家今后就是朋友了。對了，剛才我手重，還望文振兄弟別往心里去，當然，說你這個典軍不行，也只是玩笑。”

韋文振點頭擺手道：

“我知道，蘇兄不必如此。哦對，既然有酒，怎么可以無菜呢？我這就讓人做去。”

言罷，韋文振便滿面興奮的跑了出去。

可蘇定方望著韋文振離去的身影，卻是轉頭看著李佑：

“他值得相信嗎？”

李佑點了點頭：

“值得，那日舅舅擅闖我的王府，他拔劍相向了。”

關于陰弘智的事，褚遂良已經在李佑的授意下跟蘇定方三人說過了，故而聽到這，三人才放下心中的戒備。

果不其然，不多時，韋文振就端著十幾盤小菜過來了。

在此期間，蘇定方等人也從李佑的房間中拿出一床被子和幾個矮桌，鋪放在地上，打開美酒，等到韋文振端菜趕來，六個人的小飯局登時形成。

席間蘇定方以李佑沒讓他去把守甘露殿為由，讓李佑一開始就干了滿滿的三大碗酒，讓李佑瞬間上頭，接下來發生了什么事都記不得了。

只能聽到大家的笑聲此起披伏，而在一旁聽著的李佑也一直傻笑，可能正是這個緣故，他的心中，逐漸不覺得這一個月的辛苦有什么好窒息的了。

可當他再度睜開雙眼，他看到一個陌生的中年人正滿面震驚的環視四周，看到他醒來的那一刻，立馬將自己的衣服脫下披在他的身上，語氣痛心疾首：

“殿下貴為皇子，怎么能渾身不著寸縷的睡在地上呢？”

李佑的腦子因為醉酒還在發著蒙，看著眼前陌生的中年人，只是下意識道：

“你是？”

中年人面色一肅，緩緩拱手道：

“中書侍郎岑文本，參見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