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太極殿

燈火通明，宮人屏退，李承乾李佑李恪相視跪坐，只有李泰一個人冷靜不下來，在殿中來回踱步。

李承乾三人見狀，也不予理會，可即便如此，李泰最終還是來到了李承乾的面前：

“大哥，我們四兄弟真的有必要一起留在這里嗎？哪怕留我也行，總得有人去甘露殿啊！”

李承乾詫異的看了一眼李泰，似乎沒想到有一天李泰也會舍己為人，但當目光落在李淵的棺槨上時，大唐的太子只能無奈道：

“你見過幾個給長輩守靈的兒孫中途離開過的？”

李泰滿面焦急：

“我也不想離開，可父皇這不是做噩夢了嗎？阿翁在天之靈，一定會原諒我們的。”

“身為人子，我們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李承乾眼瞼微抬，卻是去看李佑，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又欲言又止。

李泰見狀，則是毫無顧忌，直接沖李佑道：

“五弟，你的辦法到底行不行？”

此話一出，坐在李佑身旁的李恪也偏過頭來，顯然，三兄弟依然抱有疑問。

不過李佑這會兒也不生氣了，畢竟易地而處，他也不會相信李佑的。

可既如此，為什么適才的太極殿上，褚遂良依然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他呢？

對于李佑而言，這個問題的答案足以撫平他心中的一切不滿了。

也足以讓李佑迎著三兄弟半信半疑的目光，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么，我倒是覺得無所謂啦。”

“無所謂？！”

李泰雙目圓睜：

“你真的是父皇的兒子嗎？”

李佑聳了聳肩膀：

“這有什么關聯嗎？難道，四哥你從沒做過噩夢？”

李泰眉頭緊皺：

“這跟我做噩夢有何干系？”

李佑再度道：

“那四哥有孩子嗎？”

李泰一點頭：

“我當然有……”

然后猛然驚覺：

“等一下，你不知道我有孩子嗎？蒼天，你這家伙是有多么不在乎我呀！”

李佑啞然失笑：

“四哥別誤會，我只是想說，如果四哥做了噩夢，你會希望欣兒怎么做呢？”

“如果今夜在太極殿的是欣兒，那么，你是希望這孩子留在太極殿給他的阿翁守靈，還是陪伴在你的身邊呢？”

李泰一愣，旋即緩緩跪坐在李承乾的身旁，只是心雖了然，嘴上卻還有點不服氣：

“那你也不能說無所謂啊。”

李佑嘴角一勾，轉頭看著身旁的李恪，昂起頭道：

“三哥剛才說，人世間的孝行有三種，但我認為，還應該加上一種，那就是不讓自己的雙親掛念。”

“故而，世人終有一死，可死的人死了，活的人還要繼續活，就如同太陽每天都會升起，我呢，也是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能吃得下飯，睡得著覺的那種人。”

李佑這番話一出，李承乾和李恪都面露沉思，唯獨李泰嘴角一撇，冷冷一哼道：

“哼，那你豈不是像一頭豬？”

李佑聞言，什么話都沒說，只是打量著李泰，不斷的打量著。

李泰被打量的毛骨悚然：

“你干什么？”

李佑這才移開打量的目光：

“沒什么。”

李泰卻明白了，一個彈跳起身：

“哎，你把話說清楚，你什么意思？”

李佑心說你讓我說清楚我就說清楚了，好吧：

“該減減肥了四哥。”

“噗”

李恪忍不住了。

李泰面紅耳赤，卻只能指著李佑沖李承乾道：

“大哥，你管不管？”

但李承乾回應李泰的也只有一聲“噗”，這樣想想，來太極殿守靈真是來對了，好開心呀！

至于李泰，就是那個早知如此打死也不來太極殿的人了。

好在這時，褚遂良來到了太極殿，雖然進來的時候臉上寫滿了驚奇。

李家四兄弟臉龐齊齊一紅，但因為惦記著李世民，也無所謂了：

“父皇如何？”

褚遂良很懂事的裝作什么都沒聽到，雙眼明亮道：

“啟稟太子和諸位殿下，陛下已經不做噩夢了！”

“呼～”

聽到褚遂良的話，四兄弟皆如釋重負，李承乾和李恪更是一左一右摟著李佑的肩膀，目光滿是激動。

唯獨李泰沒走到李佑的身旁，而且頭鐵道：

“為什么呢？”

褚遂良面露奇怪：

“自是因為燕王殿下的辦法起作用了。”

李泰垂首后退，唉，自取其辱。

李佑則是將目光放在褚遂良身上，因為他感覺他的老師有點不對勁：

“老師，怎么趙國公沒和您一起來？”

褚遂良一愣，旋即飛快拱手：

“趙國公還有要事去忙。”

李承乾點頭道：

“原來如此，那褚大人快回去歇著吧，明日還有更多的事要忙呢。”

褚遂良立馬點頭：

“是，臣告退。”

言罷，褚遂良便轉身走出了太極殿。

但望著褚遂良的背影，李佑卻皺起了眉頭，可看著殿中的李淵，他只能轉身朝李承乾懇求道：

“大哥，我想出去一下。”

李承乾面色一怔，但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去吧。”

“多謝！”

李佑立馬走出太極殿。

看得李泰委屈至極：

“哎，他憑什么可以……”

“父皇不做噩夢了。”

李泰啞口無言，旋即，再度垂首后退。

而這時，李佑已經追上了褚遂良，也直到這時，出太極殿的李佑才發現天邊已經微亮，還真是漫長的一夜啊！

“老師。”

“嗯？嗯？！殿下？”

聽到身后的呼喊，褚遂良的腳步當即一頓，等到回過頭，雙目更是圓睜，連連擺手：

“你怎么出來了？快快快，快回去，這是不可以的呀！”

李佑雙手一攤：

“再不可以我也已經出來了，好了老師，告訴我吧，你和趙國公之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褚遂良的身子飛快轉過：

“什么都沒有。”

李佑微笑著繞到褚遂良的身前：

“呵呵，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老師，我們說好要彼此坦誠的。”

褚遂良嘴角一撇：

“那陰弘智的事呢？殿下不也沒告訴我？”

李佑臉不紅氣不喘：

“那是因為老師沒問，我也沒有時間跟老師說，您知道的，今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

褚遂良面露無奈：

“既如此，殿下為什么還要出來？是嫌事情還不夠多嗎？”

李佑毫不猶豫道：

“只要是老師的事情，我永遠不會嫌多！”

褚遂良一愣，深深的看了一眼李佑，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那我還真是有一個麻煩的學生，好吧，其實也沒什么大事，殿下只需要將其理解成，陰弘智和你，我和長孫無忌就行了。”

這下輪到李佑愣在原地了，而跟褚遂良不同的是，他良久才回過神來，然后上前一步，湊近的看了看褚遂良：

“老師，你是被我洗腦了嗎？那可是趙國公啊，您沒必要跟我一樣，選擇平穩的人生的。”

褚遂良聽到這，很想給李佑一下：

“請殿下不要自作多情，我是為了陛下交給我的職責才這樣做的。”

李佑佯裝恍然，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交疊，形成一個叉遞給褚遂良。

褚遂良自是不明：

“這是什么？”

“給您小心心的意思，也就是，喜歡您的意思。”

李佑解釋道。

褚遂良滿面無語：

“什么亂七八糟的？好了，我要回去歇息了，你也趕快回去守靈吧。”

言罷，褚遂良便越過李佑，朝承天門而去。

李佑目送著自己老師的身影，直到其在眼中變成一個黑點，才抹了抹眼睛轉身回往太極殿。

之后，走出承天門的褚遂良停下腳步，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和拇指交疊，低頭看了許久，嘴角緩緩勾勒，才繼續邁步。

而這時，天空已經開始明亮，熟悉的朝陽一如既往的從太極宮的東方徐徐上升，將大唐帝國的每一寸土地盡皆籠罩。

在甘露殿中熟睡的大唐天子，也睜開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