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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樹欲靜風不止

房間內的矮榻上,蘇恒屈膝,手腕搭在膝蓋上,坐姿隨意,名為祈的小姑娘則是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對面。

“師父說他曾在齊國講學,在那里留下過一篇手稿。”

“鬼谷先生是讓我去齊國尋找那篇手稿?可是他為什么覺得我會放著楚軍將領的位置不要,反而去齊國大海撈針呢?”

祈眨了眨眼,天真的反問道:“不會嗎?”

“嘖...”

蘇恒咂了下嘴,頭疼道:“會倒是會,只是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他當然會去齊國,畢竟那里是稷下學宮的舊址,雖然如今學宮已毀,但是多少會留下點痕跡,可他不想僅僅因為一張手稿跋山涉水,拜師之后,這種東西不是有多少有多少?

“師父說你機敏有余,只是閱歷不足,就好像...好像豢養在籠子里的鳥雀,剛剛飛出籠子。”

祈好像很喜歡舉例子,她早有預料般,輕聲解釋。

蘇恒微微皺眉沉思,忽然從現代社會穿越至秦末亂世,用飛出籠子來形容,倒也恰當。

“意思是我有危險而不自知?”

蘇恒不知道憑他現在的身體素質,有誰能威脅到他,雖說不一定能和項羽一樣達成百人斬,但十來個大漢絕對輕易難以近身。

“嗯嗯...”

祈連連點頭,“師父說你很聰明,能看出楚軍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但是卻有些片面,沒考慮到人心。”

“何解?”

祈抿嘴回憶了一下,說道:“陳勝原本是閭左貧民,驟然高位,心思如何轉變不難想象,吳廣與他是好友,短時間還能相安無事,但是你與他關系單薄,又知道舉事內幕......”

“他要殺我?似乎不可能吧。就算要殺也不應該現在動手,我怎么說也是楚軍將領,若是莫名其妙早早死了,定會動搖軍心。”

蘇恒搖了搖頭,雖然后期陳勝確實六親不認,只因故人說出他曾經趣事,便將對方殘忍殺害,甚至連吳廣都有可能是死于他手,但是現在這才幾天?他還想著借楚軍的勢,多尋幾本典籍收錄呢。

“可是你從來不參與戰爭,九百戍卒都不一定認識你,更別說之后響應的民眾了,有沒有你其實區別不大的。”

祈也跟著搖了搖頭,發絲擺動,“而且你覺得早上那人辱罵你,只是他覺得你德不配位,因此心生嫉妒嗎?”

蘇恒低眉思忖,開始沉默不語,祈見他這樣,也不再說話,袖子里兩根蔥白食指相互抵住,偷偷轉圈。

“有些事確實難以置身事外...”

沉思片刻,蘇恒忽然開口,語氣感慨,“我從前總覺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有些東西現在確實已經不再適用。”

現在已經不是曾經的社會,自己當然也要做出改變,蘇恒覺得,一味地強硬不可,一位的退縮也不行,從中把握好分寸,才格外艱難,《論語》有言: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逍遙游,逍遙游,何時才能真的逍遙?’

明明已經開始修仙了,為何還要被這些不可見的條條框框束縛?

越想越煩,蘇恒心中嘆息,他張開雙臂,后仰直直躺下。

蘇恒心中煩躁,他斜眼看向對面的杏色襦裙的小姑娘,對方卻在用手心捂著嘴笑。

“你真能看見人心?”

小姑娘點點頭,“是啊,所以家君才會聽巫者的話,將我棄于荒野。”

蘇恒一愣,沒想到眼前這位恬靜乖巧的女孩竟有這種過往,他深深看了一眼對方。

她仍是在笑,眸光純凈,絲毫沒有難過意味。

蘇恒緩緩閉上眼睛,逐漸面無表情。

......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天際被渲染的一片橘黃。

三老這才終于帶著那位名為壑的儒生上門。

單衣長襦,頭戴章甫,腰間挎著一把長劍,一副儒生打扮。

依舊是院中的桃樹下,三人坐在石桌旁,祈則是一個人安靜地待在偏房翻看竹簡。

“蘇偏將,這位便是先前與你提到的那位儒生,壑。”

三老指向那位儒生介紹。

蘇恒拱手作揖,客氣道:“見過壑先生,聽聞你是孔夫子門生,如今一見,果然有儒家風范。”

不料,對方卻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直白道:“聽三老說,你想借閱儒家典籍?”

三老在一旁微微皺眉,蘇恒微笑點頭。

“你要拜師,可有準備束脩?”

蘇恒搖頭道:“我不拜師,只是借閱典籍,看完便可返還。”。

“儒家典籍,圣人教化,不入門下,不可外傳。”

對方語氣堅決,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蘇恒笑容緩緩收斂,對方果然如三老說的那般,迂腐至極。

三老轉頭看向那個衣冠楚楚的中年儒生,心中暗罵,他分明來的路上再三叮囑,要會審時度勢,君子時詘則詘,更何況你面前的少年也并非不講道理之人。

可還沒等他開口相勸,蘇恒就已經在他的詫異目光下站了起來,輕輕整理袖袍。

對方不給好臉色,蘇恒也沒必要笑臉相迎了,倒不是氣憤,只是單純的不想浪費時間,他朝三老搖了搖頭,之后徑自轉身離去。

身后傳來三老對那中年儒生的小聲抱怨。

低頭通過一道低矮門墻,聲音逐漸微弱,蘇恒本想著,你不借?可以,那我自己去取,大不了事后給些補償。

可惜當他剛有此想法之時,體內運轉自如的文氣便忽然一滯,他當即意識到,自己如今是依靠《大學》在修行,雖然尚在修身階段,還未真正開始修心,但這也不代表著可以隨意違背,‘意誠’乃是修行的第一步。

隨心所欲卻不可逾矩,這便是如今修行的唯一桎梏。

若想突破藩籬,恐怕只有等之后獲得其他典籍,轉修功法才行,蘇恒想了想,儒家雖然派系極多,但對‘德’字卻極為看中,幾乎是難以邁過的第一道門檻,法家?雖然相對事功,卻也極講規矩,道家,兵家,陰陽家......

名為壑的中年儒生靜靜坐著,耳邊傳來三老的苦口婆心乃至斥責,也并不還嘴。

剛剛離開學塾就被幾人攔住去路,讓其待會不論蘇恒有何要求,都不可答應,甚至拿學塾中還未離開的弟子要挾。

三老說的道理,自己如何不懂,甚至深有體會,否則他也不會孤身一人來到這大澤鄉之中。

他看了一眼眉宇中蘊含怒氣的白發老者,于是閉上眼睛,充耳不聞,始終不語。

......

蘇恒回到房間不久,三老便找了過來,想替那儒生道歉,畢竟自己掌管鄉中教化,對方又是學塾先生,兩人已經相識多年。

況且天色已晚,三老又順便挽留了一番。

此事與對方無關,蘇恒自然不會牽連怪罪,他只是將懷中的三卷古樸竹簡,伸手遞還給老人,沒有答應留下來過夜。

既然白日那個伍長想要找他麻煩,現在又吃了虧,想必不會善罷甘休,住在營地附近還要時時防備,倒不如早點離開。

離開三老家后,照著記憶中來時的鄉間土路,蘇恒帶著祈朝鄉外走去,他的帳篷還在那呢。

白天一片生機盎然的鄉間田野,到了夜晚卻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清冷的月輝灑在地上,只能堪堪照出模糊曲折的道路。

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兩旁的樹木枝丫像是在張牙舞爪。

蘇恒感覺到袖口被人拉住,回頭一看,袖子正被小姑娘緊緊攥在手心。

這是怕黑?

蘇恒本想笑著調侃一句,泥路兩旁的草叢里頓時傳來索索聲,接著,十多道黑影魚貫而出,將兩人前后路堵住。

原來不是怕黑......

為首之人正是之前被蘇恒一拳擊倒的虬髯大漢,現身之后,他獰笑著,緩緩持刀向前,其他人也握緊兵刃靠近。

十多人竟然都有兵器!

蘇恒卻顯得絲毫不慌,淡然問道:“是陳勝派你來的?”

“哼,白天不滾,現在你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對方卻是答非所問,他對白天的羞辱到現在還懷恨在心。

眼看著終于能報復回來。

虬髯大漢像是胸有成竹,神色暢快至極,哈哈大笑道:“等你被亂刀砍死,身后那小姑娘就由我們兄弟幾人替你照顧,哈哈哈......”

其他持刀大漢聞言,不由得看向少年身旁那位襦裙少女,年紀雖小,卻生的極為可愛,入伍之前本就是地痞的幾人,頓時跟著笑了起來。

這時,空曠田野間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清涼微風,吹的蘇恒如墨發絲向上揚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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