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涌起的海洋總是狂怒不已，正常思維的船長不會冒著被風暴撕碎的風險，強行與大海的意志對抗。

可柯西莫絕非正常思維的船長，他奮力拉拽舢板船的邊緣，與水手一同將旗艦從海中撈出。

與旗艦一同自海底旋轉而出的船長深吸一口自由空氣，果然真男人應該開大船，屁股底下的舢板實在缺乏安全感，剛才差點就被淹死了。

船長抖動已變成擺設的樹皮風帆，略帶困惑詢問身后的水手。

“你叫什么來著，帕雞？”

下顎到胸口多出一條縫合線的溺水者，面色古井無波，麻木揮動著船槳。

“是帕吉。”

柯西莫滿臉不耐煩，認為水手又犯病了，都復活足足五天時間了，難道還無法適應現在的生活？

“我知道的，帕……吉，難道你還在糾纏于，我殺了誰，誰又殺了我這種無聊問題？

你已經成為一名高貴死亡騎士麾下的水手，應該考慮如何讓永恒的生命變得更為有趣。”

“例如？”帕吉的劍眉扭成毛毛蟲，任誰忽然一眼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亡靈，心中只會剩下恐慌。

而將他復活的邪惡巫師，腦子似乎還不好，總是嘮叨著朝自由的大海前行。

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在復活一具擁有完整意識的尸體后，肯定會詳細詢問各種情況。

可柯西莫僅問出一件事，‘朗姆還是葡萄酒？’。

‘娘們才喝葡萄酒。’，如此回答的帕吉，合格成為柯西莫船上的第一名水手。

柯西莫摘下腰間的酒壺，往嘴中灌上滿滿一口朗姆酒，辛辣與甘甜的味道交錯于口中，大呼痛快。

還好當時為了樂呵一把，將自己扔進靈魂熔爐里重造，否則就最開始那具皮肉都快掉光的身體。

別說喝酒了，喝硫酸都跟馬尿似的，一點滋味沒有。

“例如？當然是在羅薩斯王國干一票大的，咱們得想辦法弄一艘大船，艙室里載滿黃金、寶石和瑪瑙，帶著惡名去破碎群島，讓那幫狗雜種知道要對黑鋒提督懷有敬畏之心。”

“等等。”帕吉舉起船錨，發出一個疑問：“什么是黑鋒提督？”

“你真是不上道啊，親愛的水手長帕吉，黑鋒艦隊這個名字不錯吧，我當然就是提督了。”

帕吉生前見過不少瘋子，開著一艘小破船就妄想著稱霸整片深淵海域，最終結果多是變成海中鯊魚的小零食。

而這位柯西莫船長……或許剛靠近羅薩斯王國的領土，就被放于火刑架燒死了。

水手看著在波浪中即將翻滾的舢板船，忍不住撫摸下顎至胸口的傷疤。

他已經死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與故事中身體腐爛發臭，肌肉組織萎縮在骨頭上的亡靈不同。

他的身體保存得幾乎堪稱完美，除內臟器官停止跳動，血液幾乎凝固，感官近乎消失，眼神有些空洞駭人外，跟活人沒什么區別……大概。

下顎到胸口的傷疤，沖淡了生與死的界限，加上能把人砸成兩半的船錨，讓帕吉一眼看來是個在死人堆里打滾多時的狠角色。

帕吉打量著哼唱不知名歌謠的船長柯西莫，心中對其除了意識中的絕對臣服，還有深深的恐懼。

“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愿你頭頂青青草原。

愿你在塵世獲得折磨。

我只愿面朝大海，腦袋花開。”

“船長……你在教會的唱詩班待過嗎。”

“怎么說。”

“在我僅存不多的記憶里，只有教會唱詩班的人，才能用歡快的聲調唱著一首首惡毒歌謠，那些孩童在牧師的蠱惑下，用最純真的聲音詛咒所有異端苦痛死去。”

柯西莫聳肩，停下清唱深淵海域版的面朝大海。

“或許是他們缺乏一個洗頭佬的教育，誤以為誰都會對自以為的弱勢產生憐……”

想著吐槽的柯西莫，忽然停下高談闊論，手指著西北方的位置。

“終于見到活人了，我得干一票。”

帕吉趕忙站直身體，利用高度優勢向船長所指位置望去，至于舢板船是否會因重心不穩導致側翻，沒人會有這個顧慮。

五海里之外，一艘三桅雙層帆船正與海盜糾纏，從側面甲板變成馬蜂窩的情況判斷，估摸是撐不了太久。

帆船掛著一面海鷗麥穗旗幟，帕吉知道這個標志，是羅薩斯王國麥克倫商會的隊伍。

兩艘已將投索掛在商船的海盜船，懸掛著血紋骷髏旗幟，是活動于附近海域的血眼海盜。

實心火炮將商船的甲板打成篩子，老練海盜們腰間掛著鉤鎖，以猴子過山車的速度飛躍海面，作為急先鋒率先開始掠奪之路。

帶鉤掛梯放于商船甲板兩側，水手們用彎刀與火槍奮力抵抗入侵者，血與汗混成一團，可依然難以抵抗老練的海狼。

火炮硝煙與響聲持續不停，一具具尸體從甲板墜入水中，將蔚然大海染成難看的暗紅。

從進度來看，這場襲擊應該持續了不少時間，帕吉有些著急，他高聲向船長說。

“我們必須幫麥克倫商會的人！”

柯西莫語氣平淡，似對面前發生的事情只想靜靜等候。

“你要我幫羅薩斯王國和教會的狗腿子？”

船長是被教會圣戰軍干掉的，這點帕吉已經聽過了，但心懷正義的水手還是想要勸導。

“可麥克倫商會是無辜的，我們不能坐視他們被海盜掠奪。”

“誰說他們是無辜的，沒向教會繳納十一稅嗎。”柯西莫語氣不屑，從衣兜中取出兩條黑色布條扔給帕吉。

“把家伙帶上，黑鋒艦隊要干第一票了。”

右手握住黑色布條的帕吉，瞪大的眼睛滿是不可置信：“你準備和血眼一起掠奪麥克倫商會？！”

“去他媽的血眼，我才不會和瘋狗一起吃屎。”用黑色頭巾纏住腦袋，腰間系好相同款式的長條，柯西莫往手槍塞入鐵塊，朝天虛鳴一槍。

船長盯著海面混成一團的商會與海盜，語氣自然且篤定，仿佛天意如此。

“一個不幫，老子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