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夜　長安古意　盧照鄰
人世繁華，我卻在凄風冷雨中苦吟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百丈游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啼花戲蝶千門側，碧樹銀臺萬種色。復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鳳翼。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云外直。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生憎帳額繡孤鸞，好取門簾帖雙燕。雙燕雙飛繞畫梁，羅帷翠被郁金香。片片行云著蟬鬢，纖纖初月上鴉黃。鴉黃粉白車中出，含嬌含態情非一。妖童寶馬鐵連錢，娼婦盤龍金屈膝。御史府中烏夜啼，廷尉門前雀欲棲。隱隱朱城臨玉道，遙遙翠幰沒金堤。挾彈飛鷹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橋西。俱邀俠客芙蓉劍，共宿娼家桃李蹊。娼家日暮紫羅裙，清歌一囀口氛氳。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云。南陌北堂連北里，五劇三條控三市。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氣紅塵暗天起。漢代金吾千騎來，翡翠屠蘇鸚鵡杯。羅襦寶帶為君解，燕歌趙舞為君開。別有豪華稱將相，轉日回天不相讓。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判不容蕭相。專權意氣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風。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凌五公。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松在。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

◎甍（méng）：屋脊。　◎詎（jù）：豈，怎。　◎幰（xiǎn）：車上的帷幔。

◎虬（qiú）：古代傳說中有角的小龍。

盧照鄰，字升之，范陽人。盧照鄰是“初唐四杰”中唯一不以神童出名的詩人。但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學霸”。盧照鄰十歲時，就跟從著名學者曹憲、王義方學習音韻、訓詁之學，后入鄧王李元裕幕府。鄧王府里有藏書十二車，盧照鄰日夜披覽，幾乎將整個王府的書全部記在腦子里了。鄧王見了，十分驚嘆，經常對人說：“盧照鄰就是我的司馬相如啊！”

后來，因鄧王的舉薦，盧照鄰調任益州新都縣尉。在益州，盧照鄰遇到了自己一生的最愛——美麗的歌女郭氏。郭氏雖是風塵女子，但對盧照鄰一往情深。盧照鄰任期滿了之后，因眷戀著郭氏，便滯留在蜀地。

不久，王勃來到四川，盧照鄰便陪著王勃，游歷彭州等地。這年十月，因朝廷下詔求賢，盧照鄰便與王勃一起北上長安，準備參加吏部銓選。臨別之際，盧照鄰與已有身孕的郭氏執手相看淚眼，信誓旦旦，相約后會有期。盧照鄰對郭氏說：“你放心，我得了官后，肯定會迎娶你的！”

郭氏在盧照鄰走后生下了孩子。但誰料，孩子不久便夭折了。而盧照鄰卻音信全無，一去不復返了。過了兩年，痛苦萬分的郭氏聽說盧照鄰的好友駱賓王來四川了，便向其訴說了自己的遭遇。駱賓王聽后，出于義憤寫了一首《艷情代郭氏答盧照鄰》的詩，把盧照鄰薄情寡義、朝三暮四、不守誓約的負心之舉，公之于天下！

話說盧照鄰離開蜀地，回到長安，參加吏部考核。誰料，竟沒有中選。盧照鄰前途阻塞，十分郁悶，因感憤于長安權貴之豪奢與自己仕途的失意，便寫了這首《長安古意》。其詩題“古意”表明這是一首擬古詩，寫的是古長安的繁華景象，如詩中“漢帝”“灌夫”“揚子”等皆為漢代人物，但讀來分明就是一幅唐代長安豪門貴族的生活畫卷。詩末四句，詩人以潦倒窮愁的揚雄自況，與前面權貴驕奢的生活形成鮮明對比。

相傳，詩句“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云外直”讓武三思等人看了很不舒服，覺得是在諷刺自己，盧照鄰因此被打入了大牢，后來經友人相助而被釋放。但牢房潮濕，昏暗無日，盧照鄰出獄后，竟染上了風疾，整個人很快就病得不成樣子了。他四處求醫，甚至拜孫思邈為師，但藥王對此病也無可奈何，只讓他靜養，調心，并教他做一些簡單的導引功。

后來，盧照鄰在太白山上遇見了一個方士。那方士給了盧照鄰一副玄明藥膏。此藥效果奇好，盧照鄰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但誰料，父親病逝，盧照鄰悲痛不已，大聲嚎哭，竟把方士給他含在口中的丹藥吐了出來。此后，盧照鄰的病情不斷惡化，整個人幾近癱瘓，以至于兩足匍匐，只能用手走路了！

他離開了洛陽，在具茨山上買了數十畝土地，蓋了一座房屋，并在旁邊挖了一個墓穴，經常一個人躺在墓穴里，等待死亡的降臨。可是，死神遲遲不肯光顧。就這樣，盧照鄰在病痛中煎熬了多年，后來，他實在忍不住疾病的折磨，投河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