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少數以游牧、漁獵為生的族群，耕種在絕大多數文明里都是頭等重要的大事。

東方古國歷朝歷代都會在春耕前祭祀先農、祈禱豐收，甚至皇帝本人都需要親自耕種農田，行耕耤禮，以示勸農之意。

在加利亞王國，每年開春后播撒麥種前的祈福儀式當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只不過主導這些祈福祭祀儀式的人由皇帝和官府變成了領主和教會。

等李維到達春耕地時，修道院的伊西多爾院長穿戴著他的紫色圣帶和長袍等候在那里了。

哈姆雷特的所有領民們也都站在了野火燒盡后堆滿一片灰白余燼的田地里。

李維接過老牧師手里遞過來的金色圓心十字，客套了幾句后便低頭將那十字架放于胸前，嘴里也開始念著一些有的沒的禱告詞。

車轱轆話來回轉，主旨思想就是祈求仁慈的圣主能夠使他的領地風調雨順、物產豐富，讓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變成流淌著奶與蜂蜜的應許之地，這套說辭現在他閉著眼睛都能唱出來。

他在念叨這些禱詞時身后的領民們也都低著腦袋一邊在胸前畫著十字一邊跟著他念念有詞。

最終，這場集體祈禱儀式以伊西多爾院長向那些新制的輪式犁車潑灑圣水而宣布結束。

春耕開始了。

“真想不到，您這樣的男爵居然還會種地。”

蹲在田壟上的李維從地里扣起一塊泥土放在手里捏了捏，他身后站著手臂還綁了兩塊夾板的雷納德。

“小時候老家有地，偶爾幫幫忙。”李維將碾碎的泥土朝雷納德攤開，“不過我老家的土質比這里的要好一些，種起來輕松很多。”

掌心里破碎的泥土當中黏土顆粒遠超過三分之一，沙粒和細沙都很少，是典型的黏土型土壤，相比于壤土和沙土來說，黏土相當不易于犁地和耙地，他以后有了條件還得用更多的石灰來改進土質的易碎性。

但好消息是燒磚的原材料遍地都是。

“您的家鄉不是雷文赫斯特么？”雷納德有些詫異地詢問著。

“不算吧，我老家還挺遠的。”

李維扔掉手里的泥土，隨后拍了拍手掌將灰塵撣掉，抬頭望向田里正在熱火朝天忙著套犁和驅趕牲畜開始翻地的領民們。

隨著扶犁的領民一聲高過一聲的吆喝，喂足了干草和燕麥的牛馬們逐漸在黑褐色的土壤里蕩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波浪。

表層的土壤不斷地被犁刀與犁鏵切開、翻轉，那些被破壞掉的土壤毛細管將有效地降低水分的蒸發，部分病害幼蟲或蟲卵被埋入深層后會逐漸死去，雜草從根莖處被攔腰斬斷，所有養分與有機物都被重新混合，以上種種因素將會堆砌在一起，最終于數月后交付給辛勤勞動的人一張相應的答卷。

李維覺得這個答卷的分數應該會是比之前高的。

當然犁地也只是一個開始，等所有地都犁完之后還需要再對翻完的土地進行相應的平整，這個步驟叫做耙地，顧名思義就是用釘耙把凹凸坑洼的田地修整成適合農作物生長的苗床。

春耕主要播種的是大麥，這種作物喜好精細破碎的土壤，所以他等會需要親自向這些手里沒干過細活的領民們演示一下什么才是正確的耙地，要耙到什么程度才算合格。

這也是李維蹲在這里還沒離開的原因。

而等到秋耕換種小麥的時候他們就要稍微輕松一些了，因為小麥更喜歡粗糲的土壤，苗床上的土塊不必被敲得稀碎，保持孩童拳頭大小就可以。

“雷納德，你的傷勢恢復得怎么樣了？”

等李維向領民們規定完耙地的標準后，太陽早已爬到了頭頂，他走到河邊用涼水洗了洗手，由于他的強制規定，至少現在已經沒人再敢直接往河流里傾倒排泄物了。

“已經沒什么大礙了，男爵先生。”

跟在李維身旁的十字軍騎士晃了晃自己的胳膊，他此時沒有穿甲，整個人看起來胡子拉碴，頭發潦草得好似路邊還未開墾的荒地。

“但是帕拉塞爾蘇斯小姐建議我這兩周還得繼續綁著這些玩意，不然說是骨頭會長歪。”

“傷筋動骨一百天，聽醫生的總沒問題。”

“稍后我要去阿斯萊德辦點事情，可能會離開個一兩周，這段時間領地里安全可能需要你多費點心思了。”

“林子里那些土匪現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但不排除他們會再來的風險，那個叫威廉姆的老人會協助你。”

“他現在是我領地上的治安官，別小瞧了他年紀大，他的那只大狗吞了件圣遺物，你跟它單挑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

“不過他手底下那五個治安巡邏衛兵就不用指望了，才訓練了幾天，土匪來了不逃跑都算不錯了。”

“遺跡那邊也要注意，防止有什么邪穢跑出來，我已經讓塔爾迪夫和畢格比盯著了，有異常會通知你。”

“當然要是出現了實在有些對付不了的東西的話，還是盡量帶著所有人都撤吧。”

李維回憶著遺跡里那些烏泱泱的遺骸大軍，腦袋里就一陣抑制不住的憤慨，自己的叔祖父真是給自己留了好大一個爛攤子。

給雷納德邊走邊交代注意事項，沒一會功夫他們就回到了衛兵所。

沒了柵欄的院子里正有五個領民扛著長槍進行某種古怪的操練。

老治安官威廉姆按照領主李維的要求一停一頓地吹著口哨，被選中成為治安巡邏衛兵的五人則隨著哨聲的起伏邁動著自己的腳步，獵狼犬弗格莎被他們滑稽的舉動吸引到了，饒有興趣地搖著尾巴圍在他們身旁打轉。

只可惜才五個人就已經開始走不齊了。

李維看到后不由地默默嘆了口氣，要訓練成那種迎著敵人沖鋒仍舊能有條不紊地排隊射擊、退后換彈、再射擊的線列步兵恐怕還得有一段距離。

不過指望這些農奴們三五天就形成良好的隊列動作顯然也不太可能，只能先慢慢練了。

他現在更緊要的是去把那筆巨款取出來，然后到游蕩者公會先招募些現成的雇傭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