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大廳里沒發現什么異常。”
省了大筆費用的李維很快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此時的角色扮演。
他假裝成收拾餐具的侍女穿行在那些風卷殘云的饕餮食客之間,將這個餐廳的每個角落都盡可能地掃視了一遍。
但他沒能從這些斯特拉里斯港的各界社會名流們身上看到任何異樣。
不過想想也正常,那些吸血鬼再怎么囂張跋扈估計也不太敢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加掩飾地開席。
教會里還是有些修士略懂圣光拳法的。
而且在看清那些前來用餐的老爺太太們盤子里的食物后,李維大概也弄明白為什么這家酒館的消費水平這么高了。
拋開當地常見的各類烤鱈魚、鯡魚以及小山一樣堆積的乳酪、脆餅和淋著蜂蜜的水果,單就那道在這家酒館里出現頻次相當之高的佐以卡梅琳醬的紅酒繪野豬里脊就已將相當奢侈的菜肴了。
這道紅燴野豬肉最初是響應教會號召的騎士們在東征時的路途中為了犒勞自己而發明的,它伴隨著戰爭的結束而發揚光大,因為其獨特的異域口感而逐漸成為一道頗受歡迎美味。
當然和一開始騎士們就地取材的粗糙做法有所不同,如今的這道菜經過了數次迭代改良,現在恐怕只是其中用于燉煮野豬里脊的紅酒就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
更遑論它最重要的風味來源卡梅林醬了。
卡梅林醬的主要成分有姜粉、藏紅花粉、肉蔻粉、肉桂粉,將上述香料倒入白葡萄酒攪拌均勻后,用漏勺篩入提前用紅酒浸泡過的烤白面包屑,最終再加入鹽和紅糖小火慢煮直至黏稠成褐色的流體,富含別致風味的獨特醬汁調料就算制作完成了。
在這些使用到的食材中,無論是香料抑或是細鹽和紅糖,在當下都是及其昂貴的奢侈品。
尤其是香料。
這些產自遙遠東方的奇珍之物一路上需要歷盡坎坷磨難,穿越茫茫大海與沙漠才能來到當地貴族老爺們的餐桌上,其價格可想而知。
有一段時間,胡椒之類的玩意價格幾乎等同于黃金,不少奸商為了賺取更高的利潤,甚至會將白銀研磨成碎屑摻雜在這些香料里來增加天平上的重量。
所以這家燃著潔白鯨脂蠟燭燈火通明的酒館里,尊貴的老爺和夫人們每一次張開嘴,吞下的其實都是閃亮的銀幣。
“肯定是酸的,這些豬又不閹割,說不定血都沒放干凈,吃起來肯定又腥又柴。”
李維看著那些盛放精致銀盤上的菜肴情不自禁地腹誹著。
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沒吃午飯呢,原本還打算去光明教會的教堂里蹭幾塊面包來著,結果卻遇上吸血鬼綁架小女孩這樣離奇的事情。
“等會我去后面搜查客房,你們兩個去地下酒窖看看。”
大廳里人太多了,李維不想暴露自己,他準備找個沒人的僻靜地方再戴上【青銅儺緬】探查信息。
不過這家酒館規模實在太大,除了前面供人餐食飲酒的大廳以外,回廊后面還有上下三層的奢華房間以及面積不詳的地下酒窖,就算以【青銅儺面】的不算短的探知半徑來說,全部掃上一遍也需要花上一些時間,所以為了盡可能快地找到瑪德琳,李維還是決定分頭行動。
弗格莎蹲在酒館后的小巷子里沒進來,老治安官威廉姆此時孤身一人,雖然看起來身體還算硬朗,但畢竟已經上了年紀,讓他和畢格比一起行動正好有個照應。
李維自己有兩件圣遺物護身,遇到什么緊急情況勉強還能自保。
“好的,騎士先生你自己當心。”
威廉姆點了點頭,同畢格比對視一眼后,兩人一起從墻角抬起一只用來灌裝紅酒的小木桶,低著腦袋便開始朝酒窖的方向挪了過去。
李維則將用來運送碗碟的木制托盤環抱在胸前,盡量遮掩著自己的喉結和下頜,然后悄悄地溜向了銀天鵝酒館后院的旅店。
酒館窗外的庭院里種著蒼翠如海的橄欖樹林,腳下暗紅色的地毯松軟又細膩,李維踩在上時看著四周墻壁與廊柱上隨處可見的繁復優雅的雕花,甚至都感覺自己是不是正行走于宮廷之內,馬上準備去覲見一名國王。
他順著深邃的連廊逐漸向內,走了一會后發現墻壁上原本粗壯潔白的鯨脂蠟燭似乎逐漸被替換成了暖黃色的蜂蠟,不由地感嘆了一句老板確實土豪。
這種含煙量極少的奢華蠟燭燃燒時彌散著令人輕松愉悅的香氣,讓人來到這里后就忍不住想要好好躺下睡個好覺。
不過一想到自己是剛從下城區的海霧碼頭趕過來的,腳底下或許還沾著許多不可名狀之物,他就已經開始有些心疼這家酒館的老板了。
可千萬不能被人逮到,不然不知道要賠多少錢呢。
李維把頭埋得更低了。
七繞八拐地穿過幾條岔路,前廳的熱鬧與喧囂逐漸從耳邊消失,與他擦肩而過的人也被稀釋到足以當作不存在,李維立刻側身閃進一處墻角,準備撈起長裙掏出自己的圣遺物。
沒成想他的手剛拎起黑色長裙的邊沿,斜后方一間房屋的門就被打開了,滑膩又猥瑣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像是融化的豬油在鍋里滋滋作響。
“這位美麗的女士,我可以占用你的一點時間嗎?”
我*你*
李維在心底暗罵了一句,然后緩緩地轉過身去,看到一個笑起來肥肉在臉上堆得像是波浪一樣的胖子正在朝他招手。
“我的房間有些臟亂,或許你愿意幫我清理一下。”
胖子手里還端著一杯白葡萄酒,粗大的手指縫隙幾枚碩大的寶石若隱若現,他假裝紳士地微微俯身,左手在空氣里繞出一個半圓弧線后,展示出身后一看就是剛被人精心打掃過沒多久的整潔房間。
李維用小腦都猜得到這家伙在想什么心思。
不過......他的眼睛一點點地從這胖子鑲有絲綢流蘇的束腰外衣、華美刺繡的羊毛馬褲、點綴著各色琺瑯的腰帶上掃過后,腦海里頓時就來了主意。
來這家酒館吃飯的人不就該穿成這樣嗎!
“樂意效勞,先生。”
李維捏著嗓子回答道,他依舊假裝嬌羞地抱著木托盤遮掩住自己的大半面容,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