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

成為魔法少女是怎樣一種體驗？

對笛衡來說只有兩個字：尷尬。

作為WH市時玖中學高一（7）班的體育委員，省青少年跆拳道女子組多屆冠軍獲得者，笛衡是學校里有名的少女偶像。

她情人節收的巧克力比本校校草還多，讓男生們嫉妒不已，不少人的QQ簽名檔都改成了“被男人婆搶了妹子的爺們你傷不起！”

“男人婆”笛衡其實長得蠻清秀，只是頭發短個子高，表情酷酷的不愛說話，看起來就像個冷面美少年，然而面冷心善，“路見不平一聲吼”是家常便飯。

怪事就是在見義勇為時發生的。

那天笛衡在歸家夜路上遇到流氓騷擾獨行女子，自然忍不住上前幫忙，沒想到一腳踢在流氓們的摩托車上，摩托車竟然炸了，嚇得他們屁滾尿流，被騷擾的女孩也驚慌地跑掉了。

“怎么回事？我有這么大勁兒？”

笛衡看著熊熊燃燒的摩托車，一臉茫然，同時覺得腿上涼颼颼的，低頭一看，自己居然……

穿了一套水手服超短裙？？

笛衡揉了揉眼睛，超短裙不見了，身上還是一套普通的運動裝。

她以為自己只是一時眼花，沒想到此后卻一發不可收拾：

她在公汽上幫老人抓小偷，怒吼聲竟震破了小偷的鼓膜；

她去跆拳道道館日常練習，不小心踢斷了教練三根肋骨，之后再也沒敢去上課；

體育課上測跳高時，她一起跳，身邊就莫名出現了大量絲帶與花瓣，躍過標桿后，她發現自己穿著一件高衩旗袍；

就連早自習上風馳電掣趕作業，她也會突然來個機甲化，額外長出兩只機械臂來抄論述題。

這些奇異造型保持的時間都非常短，因此絕大部分目擊者都以為是自己眼花。

笛衡卻明白沒那么簡單。

在發生這種異象數天后的午休時間，她獨自一人走進了體育活動室，決定做一個測試。

體育活動室有一整面墻都是鏡子，笛衡首先確認附近沒人，然后走到鏡子正前方，站在一具總重量95公斤的杠鈴面前，單手抓住杠鈴桿——

面朝鏡子，她看得非常清楚，在她手臂發力的那一瞬間，一個銀白色的光球裹住了她，絢爛的星光四射，絲帶、花瓣漫天亂飛。

而當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消失時，她已經單手舉起了比同班最胖的男生還重的杠鈴，動作輕盈平穩，仿佛舉著一只小鳥。

與此同時，她身上的衣服也由運動服變成了一套粉紅色的洛麗塔洋裝，腳上穿的也是高跟厚底的白色皮鞋和粉紅色的過膝襪，背上綁著一根魔杖，腦袋上還頂了個碩大的粉色蝴蝶結，大得像對豬耳朵。

不用多想了，這就是日本動漫里常見的那種穿得粉嫩夸張、舉著愛心魔杖、抱著會說話的小動物滿天飛的魔法少女吧！！就連變身特效都有了！！

她放下杠鈴，捂臉冷靜了十秒鐘，決定先繼續完成此前計劃的“測試”項目：

她在吊環上托馬斯回旋三圈半再360度空中轉體落地，還一不小心把沙袋打飛了出去，怕它撞碎鏡子又連忙去追，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居然跑出了超過沙袋的速度……

并且順利地把它給接住了？！

笛衡驚訝地望著自己懷里的沙袋，覺得以此類推，她說不定還能自己和自己打乒乓球。

更不可思議的是，完成這一系列她做夢都沒想過的高難度動作之后，她居然沒流汗也沒喘氣——笛衡天生力氣就很大，并且此前已經是個跆拳道高手，可變身后力量與速度的提升仍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改造前后的美國隊長。

但是美國隊長也不必穿成這樣……

笛衡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踩著厚底鞋的她總身高接近一米八，一張冷峻的面癱臉，搭配那身粉嫩嫩的魔法少女洋裝，簡直像個笑話。

眼看著快上課了，她嘆了一口氣準備離開，結果剛一轉身，就看到體育活動室門口站著一個女生，大包小包地拎著東西，一臉驚訝：

“笛……笛衡大人，原來你是個‘Lo娘’？”

“……”

笛衡覺得自己腦子短路了，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倒是想起這女生是隔壁班的兔牙妹丹璃，有天邊看漫畫邊走路掉進下水道，被她順手救了，從此成了她的粉絲，還用很夸張的語氣稱呼她為“笛衡大人”……

不過這種粉絲多如牛毛，一個QQ群都塞不下，笛衡能記住丹璃純粹是因為那對大板牙太顯眼了。

眼下的重點在于，就在笛衡與丹璃大眼瞪小眼的這一會兒工夫，她也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

那身魔法少女裝漸漸消散了，又變回了原來的運動服，于是笛衡連忙說：

“什么娘？你眼花了吧。快上課了，借過。”

笛衡故作冷靜地從丹璃身邊走過，大步走向教室，丹璃揉揉眼睛發現她的衣服變了，正想追上，卻在走道里被自己班上的紀律委員攔住嘰歪了半天，笛衡趁機趕緊回教室坐下，長舒了一口氣。

然而她并沒注意到，丹璃與紀律委員交談的內容是：

“讓她去當魔法少女，簡直是在蹂躪所有熱愛‘魔法少女’的宅男的夢想。你們奇遇辦的主計算機一定是系統崩潰了才會做出這種安排。”

“言殿你誤會了哦，主計算機根本沒給她安排任何奇遇。這才是我們現在的問題。”

[零一]

在時玖中學的官網一角，有一段笛衡半年前助人為樂受表彰后被采訪的視頻。

采訪的前半段，笛衡都顯得冷漠而敷衍，然而當被問到她是不是從小就這么熱心時，她搖搖頭，一貫冷峻的神情也變得柔和起來：

“我從小力氣就很大，但并不是一個愛幫助人的人。因為那時我還沒學會控制自己的力量，經常不小心弄壞東西、打傷同學，也因此遭到孤立，被喊成‘母猩猩’、‘男人婆’、他們還朝我扔石子扔垃圾。

“我知道他們是想激我動手，好向老師告狀，所以就算碎石扔到我頭上了也沒反擊。

“但他們反而更囂張起來，扔完石子扔垃圾，然后是死蟲子，死老鼠……

“這些惡心的東西扔了一地之后，竟然還有人抓來了附近我最喜歡的野貓，用鉛筆尖端逼近它的眼睛……

“我終于忍不住了，就算被學校記過也要救它啊！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孩開著‘戰車’沖向了人群。”

“‘戰車’？”這個詞讓采訪者愣了一下。

“她的自動輪椅，開起來像開坦克一樣，可威風了。”笛衡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小貓趁亂跑走了，而她擋在我面前，大聲喊——‘不要過來！我已經告老師說你們在欺負我了！’

“那么蒼白瘦弱的女孩，看著比實際年齡還小幾歲，而且連路都沒法走，當時到底是靠著什么樣的勇氣，才敢沖到一群比她高大得多的男孩面前怒吼呢？這件事我后來想了很久。

“不過總之，當時的那些男孩被她嚇得愣了一下，再加上‘貓質’也沒了，他們想了想，一扔石頭散了。

“那一刻我覺得，她是一個英雄，我也要做這樣的人。”說到這里，笛衡的眼睛明亮得如同夏夜的星空。

“我想起來了，多年前有一篇《輪椅少女與小伙伴大破虐貓窩點》的報道，那個輪椅少女不就是……”

“對，就是她，這兩件事是連著發生的……”原本興致正高的笛衡低下頭，眼中的星空蒙上了陰霾，之后就以“要去上跆拳道課了”為由結束了采訪。

而現在，放學鈴剛響，丹璃就拿著這段視頻的截圖打印版找上了笛衡，追問“大破虐貓窩點”具體是怎么一回事？笛衡臉色都變了，她卻渾然不覺問長問短，說是要為校慶舞臺劇取材。

笛衡趕緊推說再不去書攤買《漫客》就要被搶光了，健步如飛出了校門。

如果不算上虐貓窩點那件事的話，笛衡與葛澄澄相遇后的一切其實都挺順利的。

葛澄澄雖然病弱，但敢想敢干，腦子里更是天馬行空。

笛衡和鄰家孩子打架，她會坐著輪椅朝他們扔石子兒；笛衡苦惱于力氣太大不小心弄壞東西、打傷小朋友，她卻認為笛衡是天生的超人，如果能學會用床單當披風飛行，就能消耗掉富余的力量……

幾年后，葛澄澄拿著以笛衡為主角原型的漫畫短篇向《漫客》投稿，一舉成為了最年輕的新人王，之后就開始了自己的第一個網絡連載；笛衡也漸漸學會了控制自己的力量，同時不敢辜負“葛澄澄的主角”這一榮譽，盡可能地幫助、保護身邊的人；她到處見義勇為的經歷細節，則成為了葛澄澄的新漫畫素材。

那部漫畫在網上的人氣也不錯，連時玖中里都有很多讀者，他們還準備將它改編成舞臺劇，在即將到來的校慶晚會上表演——

中午丹璃大包小包進體育室時，笛衡就一眼認出她手里拎的是舞臺劇主角的戰斗服，也就是說，丹璃要在舞臺劇里扮演“笛小衡”，這顯然就是她會特地去研究笛衡的采訪視頻的原因了。

如果沒有現在這種微妙的窘境，笛衡一定會很樂于欣賞他們的表演。

然而突然增強的力量，讓她再度回想起了童年那些糟糕的往事。

她會不會又變成小時候那個“母夜叉”？又會不會因此傷害她最重視的人？

這些想法令她焦慮，但還來不及細想，一下午就過去了。

這一下午又是英語測驗又是體育課，逼得笛衡應接不暇，腦子里只理清了一件事，就是如果想盡量維持正常生活，目前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不去戰斗，包括不運動以及不趕作業，以免惹出事來——

今天又是《漫客》每周發售的日子，她一甩脫兔牙妹就連忙奔向書報亭，接下來的例行活動是送雜志去葛澄澄家。

結果走了沒幾步就遇上附近的一個不良少年團伙，那幫熱血笨蛋次次挑戰她次次團滅，今天眼瞅著笛衡趕時間想走，他們竟然把她堵在暗巷里，拿出手機非要讓她看一個網絡視頻，視頻標題是：

《Duang的一個特效！女漢子變身神奇女俠飛踢跆拳道教練？！》

“笛衡大人！！這是你吧？”

“誰給你加的特效啊？”

“我也想被踢！被你穿著神奇女俠的小短裙踢！”

誰給偷拍發網上了？笛衡心里生氣卻面無表情。

那群熱血笨蛋顯然想不到，她不肯出手一是想趕緊脫身，二是怕突然變身，不小心打出一兩條人命來。

而就在他們依然糾纏不休時，那個怪物出現了。

笛衡直覺地意識到它是沖著自己來的，怕在人口密集的街巷里造成破壞，趕忙甩開那群熱血笨蛋，變身后從一座平房屋頂跳上另一棟小樓屋頂，在各屋頂與樓房立面間穿行——這樣還算比較低調，至少沒在市中心步行街上被怪物追著跑。

飛在半空中追殺笛衡的，是一只長著雙角的小肥鳥。

外表雖然可愛，可它雙翼扇出的厲風卻已經銳如鐮刃，切斷了無辜的電線，割壞了路燈的燈架，追得笛衡應接不暇，最慘的是，她今天變身之后還穿著一件非常羞恥的貓耳超短裙女仆套裝。

腿上還有絲襪！！絲襪還是漁網款的！！

把老子的腿毛勒得郁郁蔥蔥阡陌分明！！

如果穿著這種玩意被怪物殺死然后上新聞，評論里大概會全是“點蠟但hhhhh”吧……

笛衡想著，在一片拆遷造成的廢墟中停下腳步，左右尋找堪能應對的武器。最好是桿狀的東西，可以碰到空中的敵人……

然而怪物沒有給她喘息反擊的機會，不斷扇出更多風刃，雖然她變身之后敏捷度加倍，但還是被密集的攻擊壓得左支右絀，眼看著就要躲不過了——

突然間，一個呼啦圈大小的巨型齒輪橫空飛出，為笛衡擋住了一擊，隨即把怪物攔腰切成了兩半。

輕輕一聲悲鳴之后，怪物消失了，而齒輪卻依然浮在空中，面朝笛衡，發出了一個像電子合成音一樣冷冰冰的聲音：

“吾乃魔力之輪，自汝強大意志而生……”

““……干嘛，你想和老子簽訂契約召集同伴，組成‘熱干面少女隊’一起防汛抗洪嗎？”

笛衡一身萌萌噠女仆裝，一臉戒備地看著那個會說話的齒輪。

然而與此同時，由于變身之后聽力增強的緣故，她隱約聽到左后方十米開外傳來另一個微小的聲音，說的內容與齒輪是一樣的，只是聲調不同，就好像……

笛衡皺起眉，仗著豹一樣的速度三兩步沖了過去，刷一下把對方按倒在地，然后才發現對方竟然是……中午攔住丹璃的眼鏡紀律委員？

“你都看見了？”

笛衡突然想起自己現在穿著什么，一拳在紀律委員耳邊的地板上砸出一個窟窿，飛濺的碎屑甚至擊裂了他的眼鏡。

“我……我只是路過的！”

紀律委員滿臉是汗地扶了扶眼鏡，強作鎮定。

“難道你是在模仿那個齒輪講……”笛衡話沒有說完，突然注意到他手里握著一個小齒輪，只有紐扣那么大。

她一把搶過那個小齒輪晃了兩下，只見大齒輪以同樣的姿勢晃了起來。她又對著小齒輪輕聲說了一句話，大齒輪隨即發出內容一致的合成音：

“去你爹的魔法少女！”

笛衡轉過頭，眼神里帶著殺氣：

“解釋清楚。”

那身超短裙貓耳女仆裝還沒消失，可見她仍有戰意。或許是因為看懂了笛衡眼神里的寒意，紀律委員爬起身，從她手里拿回了小齒輪，嘆了口氣：

“好吧……我是你的奇遇協調員。”

“……這笑話比老子是魔法少女還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