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六]

之后沐歌王在病號服外隨便裹了一件外套，就不顧醫護人員的阻攔離開了醫院，帶著沐星焰回到自己家里，進了儲藏室翻箱倒柜。

而顯示屏前的言正禮看到這里，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十幾歲時做了一個夢，然后發現自己有音樂才能？這不就是……奇遇？”

他調出了沐歌王少年時代的資料，果不其然：

“奇遇已經結束。起始時間：1990年8月13日。持續時間：3天。強度：1級。內容：穿越到那米亞星系?！?

奇遇辦的主計算機把“奇遇”的強度分為3級，其中1級奇遇的強度是“當事人只當它是一場夢”，2級奇遇之后“當事人還能回到現實生活”，而3級奇遇會導致“當事人就此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奇遇發生前，主計算機對強度只有一個大致的預判，至于結案時到底是幾級，由當事人自己的選擇來決定。

言正禮看這些時，顯示屏里的沐歌王也正好從一個破舊的餅干盒里摸出了另一個手鐲，還真的與沐星焰手里那個一模一樣，而且上面有四枚寶石還在發光，似乎沒使用過。

看到這里，言正禮覺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而沐星焰大概也想明白了，一拍老爸的肩膀：

“好，有它就不用看那個冷血四眼的臉色了！你也一起去吧！就算是給你一點臨終關懷??！”

就這樣，他帶著身患三期肝癌的老爸回到了那米亞星系。

“這個神經病……”屏幕前的言正禮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胃，覺得自己終于理解了丹璃以前拼命想保住業績的執著，“你瘋就算了，要是你爸爸也死在那邊，到底算誰的責任??？”

其實言正禮并沒有沐星焰以為的那么冷漠無情。

面無表情、一本正經的樣子只是性格使然，想當初第一次被丹璃扯進奇遇辦的案子里時，他就是個會對丹璃怒吼“你只是想保住業績吧？！”的人，還兩度冒著巨大的風險出生入死，就是為了拯救一些萍水相逢的災民……

這樣的他，聽到沐星焰聲嘶力竭地喊“赫憐娜可能還活著”，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可回想起上一次救人時的辛苦與驚險，言正禮當然也希望能用更安全省事一點的方式解決問題——

沐星焰去看父親的時候，他就在奇遇辦里查那米亞星系的資料，還琢磨著怎么才能聯系一下當地的協調員，然后擬個計劃，不然說不定妹子沒救成，沐星焰也掛了，爹媽傷心粉絲自殺，自己辛苦記住的考點也真的會被丹璃刪掉……

沒想到沐星焰不但靠著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手段穿越了回去，還帶上了快死的爹，爹還十分開心，甚至與他擊了個掌？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

“必須采取對策?！毖哉Y想著，開始嘗試聯系別的奇遇協調員。

丹璃的“老家”可能并不是這個世界，她的齒輪也借給他了，聯系不上沒辦法，那么Mr.PH?呢？

言正禮試著用齒輪呼喚他，結果那邊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

“找我干嘛？我被領導關禁閉了！禁閉室還里有監控！連我便不便秘他們都知道！有事稟報沒事退朝！”

言正禮愣了一下，連忙說：“沐星焰利用他父親的同款手鐲穿越回那米亞星系了，還帶著他肝癌晚期的父親！我該怎么處理？”

“你讓主計算機直接幫你聯系那邊的協調員！對方會協助你的！不忙的話。”Mr.PH?說完就結束了通話，剩下言正禮皺起了眉——“不忙的話”？

結果他很快就明白了這四個字是什么意思，因為當他聯系上那米亞星系對應轄區的協調員時，那邊傳來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

“有什么事？我在487年前出差救人?。∧敲讈嗛艣]一棵好——”

通話突然中止，然后是一片死寂，言正禮覺得自己的胃更疼了：“我真是信了你們的邪……”

還能怎么辦？硬著頭皮自己上唄。

[零七]

沐星焰帶著沐歌王回到宇宙港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熟悉的商人出售自己新做的折紙大菠蘿，然后去買新船新武器，準備反攻海盜基地，救出赫憐娜。

沐歌王站在一旁，看著沐星焰面對那些奇形怪狀氣勢凌人的外星商人，談笑風生熟練砍價，不由得十分欣慰，還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太長時間不在你身邊，沒想到你才15歲就能獨當一面了，真不愧是我兒子！”

“是16歲?！便逍茄嬉贿呇b備護甲、頭盔，一邊又糾正了父親一次，“走，我們上船準備出發?！?

“船？那就是我們的船？”沐歌王指著沐星焰身后那個破破爛爛、小得像一枚逃生艙的東西，“你是去救人的還是去送死的？”

“別挑剔，這就是我目前買得起的最好的船了！”沐星焰聳聳肩，戴上新的護領，它看起來不再像一只死狗，而是像一只豪豬。

“可難得你發現了一個我當年都沒注意到的致富秘訣，怎么不多賣點折紙？”

“有點經濟常識好不好？”沐星焰生氣了，“物以稀為貴，賣多了就不值錢了，再說我只能收現金，怎么可能突然湊出那么多的……”

話還沒說完，隨著轟隆一聲巨響，沐星焰那艘新船被隕石般從天而降的炮火砸了個稀巴爛。

“海盜又來了？！”沐星焰連忙抓住父親的手敏捷地往身邊的貨箱背后躲，警惕地抬起頭。

只見半藍半紫、色彩瑰麗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條黑色的大型宇宙船，猛烈的炮火幾乎毀滅了附近所有的客船、貨船，幾十名全副武裝的宇宙海盜從天而降，迅速壓制了附近的貨運碼頭與控制塔，然后就開始脅迫運輸工人往他們的黑色大船里運貨……

“真巧啊。可現在的我別說復仇了，就算想逃，都逃不走?！?

這些話是從沐星焰嘴里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來的，他的雙瞳映著熊熊的火光，雙手都攥得緊緊的，緊張、興奮、憤怒卻也恐懼，止不住地顫抖。

然而父親不合時宜地打斷了他：

“等一下，那就是和你有仇的海盜？他們全是那個看起來像蛞蝓的種族？”

沐星焰點點頭，蛞蝓般的海盜們正扭動著肥壯的軀體掠奪并且屠殺。

“太好了！”沐歌王的臉色蠟黃，表情卻非常開心，“雖然我當年做夢時只在這里呆了兩三天，可我記得一件事，也許能幫你一個大忙！！”

之后沐歌王就帶著兒子在炮火聲中躲藏、穿行，找到了位于地下二層的一家黑漆漆的店鋪，他們進門時，長著兩個腦袋的店主正在慌亂地蒙頭躲避炮火帶來的震動，一看到沐歌王，連襲擊都忘了，一大一小兩個頭驚訝地撞在了一起：

“你是……你難道是…………你怎么這么老了？！”

“廢話，我兒子都這么大了！”沐歌王自豪地拍了拍沐星焰。

“你們這個種族的平均壽命不會只有4星歷吧？”店主還在驚訝，沐歌王不耐煩了：

“沒功夫和你說，還有那米亞琴賣嗎？”

“有有有，你還要多加一根弦對不對？現成的！你當年那件事之后這種改裝設備就紅了，可惜他們都唱不出你的效果……”

店主從臟兮兮的貨柜最底層拿出了琴，沐星焰一看，它看起來只是一把長得像比目魚的吉他：

“這有什么用？”

“你馬上就知道了！”沐歌王讓兒子把身上所有現金都掏給店主，倆人隨即離開，沐歌王邊走邊向兒子解釋：

“我當時在這里的酒吧唱歌，外星樂器都不會用，還好小時候跟學校老師學過一點點吉他，就把別人給的那米亞琴改裝成了和吉他一樣的六弦琴，然后就很偶然地發現，如果一邊彈六弦的那米亞琴一邊唱四四拍的歌，嗓門要大一點，對部分種族會有特殊效果……”

說這些的時候他們已經返回了地面，外面正是一片狼藉，充斥著奇怪的味道，流滿了各種顏色的血，手無寸鐵的商人旅客肝腦涂地，慘叫聲不絕于耳。

宇宙港自己的警備部隊卻根本沒有反抗，沐星焰不由得懷疑他們要么是與海盜勾結，要么就是被內鬼干掉了。

但現在當然也來不及細想這些，因為他現在的工作是把自己身上的能量防護罩開到最大，擋掉所有聲波、毒氣、光線槍與火藥的攻擊，保護父親沖到戰場的中央——

不知多少流彈擊中了防護罩，落在身邊的炮彈爆炸開來，使得防護罩外的視野一片灰茫，數名海盜士兵詫異地望著這對來歷不明的父子，然而這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沐星焰寸步不離地保護著氣喘吁吁的父親找好位置，然后聽他彈起六弦琴，縱聲放歌：

“我和我最后的倔強緊握雙手絕對不放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絕望?。　?

他還會唱這個？

沐星焰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但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聽到沐歌王歌聲的海盜竟然都扔下武器，緩緩倒地，痛苦地捂住了腦袋……

血火洶洶的宇宙港，突然變得非常安靜。

“就是這樣！”沐歌王擦了一把汗，回頭朝兒子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第二天在酒吧里唱歌就把蛞蝓都唱倒了，第三天他們要找我報仇，嚇得我只好逃回地球了！

“之后一覺醒來就記得‘我唱歌好像很厲害’，要不干脆當歌手試試吧？……再一轉眼，這么多年過去了?！?

“你……你回地球好浪費??？”沐星焰大為震驚，“你這要是多待幾天，說不定早就靠當傭兵發家致富，甚至成為某個小星球的皇帝了吧？！”

一兩天功夫里他就適應了宇宙港的生活、和當地人打得火熱，甚至發現了這么厲害的秘密？我怎么就從沒發現唱歌可以制服海盜？

沐星焰頭一次這么欽佩他那個不靠譜的老爹。

畢竟，父親的娛樂圈生活在他眼里只有光鮮又混亂的那一面，而地球人突然穿越到那米亞星系時的驚慌、恐懼、茫然、辛苦，卻都是他的親身經歷，因此才更能理解有過同樣遭遇的父親。

而且，雖然不想承認，但在不可思議的環境里敢于探索發現的那份瘋狂的勇氣……

其實不是與自己非常相似嗎？

然而更沒想到的是，對于他剛才的問題，父親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那不就不會遇到你媽媽，也不會遇到你了嗎？”

說出這句話之后，看到兒子怔住了，沐歌王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愛你媽媽，也愛你，但可能確實是還不夠愛，沒有愛到正常丈夫、父親的那個濃度，也不太清楚到底該怎么正確地表達愛，甚至還利用你來挽回事業，這都是我渣，我承認。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有一次哭著說要寫一篇‘和爸爸一起做過的有意義的事’的作文，卻沒有東西可寫，后來我特地去給你開家長會啊，你也還是不高興，那個傷心的樣子……

“不管怎么說，我們現在是不是總算可以補上那篇作文了？”

話說到這里，他看到沐星焰好像已經要哭了，正在努力忍住眼淚，不由得抬起因病而變得枯瘦的手，想要摸摸兒子的腦袋，卻發現現在要踮起腳尖才能夠得著了。

“嗯。這件事很有意義。”沐星焰揉了揉眼睛，踢開倒在腳邊的一名海盜士兵，從他身下拖出一個小型站立式飛行器，扶著父親站了上去：

“走，我們這就一鼓作氣，搶走海盜船，反攻根據地，救出赫憐娜！為大副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