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在朱允熥以為蒙混過關(guān)的時候,一聲高呼打斷了他的幻想。
一個身著紅袍,老態(tài)龍鐘的文官顫顫巍巍的走出隊列。
“劉三吾?”朱元璋疑惑的看著他,這位翰林院大學士雖然也是二品大員,但平日里只愛念些詩詞歌賦,感興趣的都是道德文章,對于朝政很少發(fā)表意見。
“臣在。”劉三吾雖然看起來已經(jīng)是行將就木了,但說起話來卻中氣十足。
“你有何事要奏啊?”朱元璋看著劉三吾,有些遲疑的問道。
劉三吾走到朱元璋的面前,一撩袍子跪在大殿上,“臣要彈劾三皇孫殿下,動搖國朝根本。”
“哦?”朱元璋臉色凝重的看著劉三吾。
這位大臣,雖然平日里從不輕易議論朝政,但他潔身自好,為官清廉,久居朝堂,滿朝文武不知道多少都是他的門生故吏。
真正算得上德高望重的老臣,在朝堂上頗有威信,他的話朱元璋不得不重視。
“我國朝自建國以來,一向是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臣聽聞,此次三皇孫殿下清理魚鱗黃冊,攤丁入畝,將六合縣無數(shù)的縉紳賢達投入大獄,這是動搖國朝的根本啊陛下,長此以往,必將百姓與朝廷離心離德,到時候,朝廷危矣,大明危矣!”
朱元璋沉默片刻,說道:“劉愛卿,此事不可只聽一面之詞。允熥此舉,自有其考量。”
劉三吾抬起頭,急切地說道:“陛下,老臣絕非危言聳聽。縉紳先達乃是國之根基,怎能輕易動之?”
朱允熥忍不住說道:“劉大人,那些縉紳霸占田畝,欺壓百姓,若不整治,如何安天下民心?”
劉三吾怒目而視:“殿下年少輕狂,不知其中利害。此舉定會引發(fā)動蕩。”
朱元璋大手一揮:“都莫要爭了,朕自會明察。”
劉三吾再次叩頭:“陛下,此事關(guān)系重大,還望陛下三思啊!”
“還望陛下三思......”
這一次,走出隊列的官員幾乎占到滿朝文武的一多半。
畢竟,這朝中的官員,無論是淮西勛貴,還是科舉取士,又或者那些縉紳舉薦的賢才,家里幾乎都有投獻的土地,朱允熥在六合縣的做法,已經(jīng)侵害了他們的利益。
朱元璋看著眾多跪地請愿的大臣,臉色愈發(fā)陰沉,說道:“你們?nèi)绱吮破入蓿烤故菫榱舜竺鳎€是為了你們自家的利益?”
一位大臣顫抖著說道:“陛下,臣等一心為了朝廷,絕無私心啊。”
朱允熥冷哼一聲,眉頭緊皺,雙手握拳,怒目圓睜,大聲說道:“若真無私心,為何此時才跳出來?”
另一位大臣急忙辯白:“殿下,我等也是憂心大明江山。”
朱允熥嘴角抽動,向前邁了一步,喝道:“憂心江山?那你們平日為何對縉紳惡行視而不見?”
朱元璋看到朝堂上的大臣們?nèi)呵榧^的樣子,也知道這件事今天爭論不出個結(jié)果,他站起身來,一甩袖子,“退朝。”便向大殿的后面走出去。
奉天殿上的文物群臣,看到朱元璋甩袖子走人,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朱允熥也不管這些人想些什么,一扭頭,也走出奉天殿。
那些大臣一看如此,也都紛紛的走出奉天殿三五成群的向午門外走去。
朱允熥剛走到金水橋旁,馬吉祥急匆匆的向他跑來,遠遠看見他就大聲喊著:“三皇孫殿下,請留步。”
看到馬吉祥出來追朱允熥,剛才在朝堂上為難他的大臣們心里更加忐忑不安,紛紛聚集劉三吾和李至剛二人的身邊。
“劉大學士、大宗伯,今日的事情,恐怕不好收場啊。”陳迪率先說道。
其他人紛紛點頭稱是,李至剛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劉三吾。
劉三吾用手捻著蒼白的胡須,神色平靜的說,“有何不好收場的啊?”
性格急躁的齊泰連忙跳出來說:“今天滿朝文武都在彈劾三皇孫,但陛下的態(tài)度明顯護著他,如今又派馬公公召他去后宮,看來,陛下是鐵了心要護著那位啊!”
劉三吾與李至剛聞言,相視一笑,李至剛開口說道:“且不說陛下是不是要護著他,就算陛下想要護著,你們覺得他能護得住?”
齊泰聽見李至剛的話,深感振奮,連忙對他們二人行禮道:“還行大學士、大宗伯指教。”
二人再也不說話,只是微笑著邁步向?qū)m外走去。
朱允熥跟在馬吉祥的后面,急匆匆的走進養(yǎng)心殿,朱元璋正坐在御座上批著奏章。
看到朱允熥進來,朱元璋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用手中的筆指了指桌邊一摞子奏章,“小崽子,這些都是彈劾你的奏章,自己看看吧?”
朱允熥看到堆在地上跟小山一樣的奏章,苦笑一聲:“皇爺爺,看來孫臣是激起眾怒了啊!”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毛筆,看著他:“那你可知罪啊?”
朱允熥對著朱元璋行了個禮:“孫臣不知罪。”
朱元璋站起身來,隨手拿起一本奏章,念了起來:“臣,翰林學士寧茂泉啟奏陛下,今三皇孫殿下,擔任六合縣令期間,橫征暴斂、欺壓良善,魚肉鄉(xiāng)里,皇孫殘暴遠超桀紂。更因其肆意盤剝百姓,最終引起六合縣民變,導致數(shù)千無辜百姓隕命,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臣懇請陛下,不可再放任皇孫殿下肆意妄為,應(yīng)將其召回應(yīng)天,嚴加訓斥,并囚于鳳陽,令其自省其罪。”
念完手里的奏章,朱元璋玩味的看著朱允熥:“聽到了吧,這就是大家認為你的罪過,他們還希望咱把你送回鳳陽關(guān)押起來,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唉......”朱允熥無奈的嘆了口氣,“皇爺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為何在六合縣清理黃冊,攤丁入畝的原因剛才在朝堂上孫臣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再說,那些作亂的賊人明明是白蓮教匪煽動起來的,這數(shù)千百姓殞命,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更是無稽之談,那日白蓮教匪作亂,一共死傷不足百人,其中除了二三十個孫臣麾下的錦衣衛(wèi)之外,都是白蓮教頑匪,哪有什么無辜百姓。”
聽著朱允熥的話,朱元璋陷入了思索之中,他也知道朱允熥沒有掩蓋是非。
六合縣的真實情況他早就從毛驤和馬吉祥的暗探口中得知了。
但畢竟朱允熥一到地方上,就掀起了如此大的滔天大浪,自己派他去做六合縣的縣令到底是對還是不對,朱元璋心里有些吃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