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獨自一個人坐在書房里思來想去了很長的時間,還是沒什么頭緒。
他站起身來,向縣衙外走去,剛走到縣衙門口,朱允熥似乎想起什么,轉身向縣衙后面的公廨走去。
朱允熥并沒有回到自己的東跨院,而是來到西跨院的門口站著。
“郭縣丞,郭縣丞可在?”朱允熥對著西跨院喊了兩聲。
“來了,來了......”郭奇林一邊回應著一邊從房內一路小跑來到院子門口。
看到是朱允熥在叫自己,郭奇林連忙施禮:“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朱允熥雙手負在身后,沖著郭奇林點頭致意“郭縣丞,可否一起出去走走?”
郭奇林連忙道“殿下相約,敢不從命?”
兩人從縣衙的后門走了出去。
朱允熥一邊漫無目的的順著滁河走著,一邊跟郭奇林寒暄“不知郭縣丞的表字是什么啊?”
“下官表字大山”郭奇林神態謙和的回應道。
“大山有奇林,”朱允熥嘴里念叨了一句“那以后我就稱呼你大山兄了?!?
“下官遵命?!?
又慢慢悠悠的走了幾步,朱允熥又對著郭奇林說:“大山兄可知道這附近有什么可口的吃食,最近天氣悶熱,實在是沒什么胃口?!?
聽到朱允熥的問話,郭奇林沉吟了一下:“殿下,這夏日悶熱,我知道有一家過水的涼面甚是爽口,就是不知道殿下是否吃得慣?!?
“也好?!敝煸薀仔廊活h首,“去嘗嘗?!?
朱允熥和郭奇林來到一個面攤前,郭奇林點了兩碗涼面,他和朱允熥一人一碗。
郭奇林應該是這里的???,看到他來了,賣面的老漢連忙招呼他倆坐下,轉身給二人一人盛了一碗面湯。
朱允熥和郭奇林坐在小方桌邊上喝著面湯,一炷香的工夫,老漢將兩碗涼面端到他二人的面前。
朱允熥看著面前的涼面,面條是手工搟制的,約和韭菜葉一樣寬窄。
面條上澆著醬油、香醋、鹽巴、芝麻香油和一小撮茱萸粉末。
旁邊的小碟子里還擺了一些蔥花、黃豆,黃瓜絲,白蘿卜絲。
他用筷子夾了些蔥花、和黃瓜絲放到碗里,把面調開,夾了一筷子送到嘴里。
這面過了涼水,冰涼可口,夾雜著黃瓜絲和蔥花,吃到嘴里滿口留香。
看著朱允熥吸溜吸溜吃的香甜,郭奇林也拌好面條吃了起來。
不到半刻的時間,兩個人將碗里的面條吃的干干凈凈。
又喝了一口面湯,朱允熥心滿意足的拿出手帕抹了抹嘴,“痛快,唯一的遺憾是少了頭蒜?!?
郭奇林聞言詫異的看了一眼朱允熥,隨即笑道:“是呀,吃面不吃蒜,味道減一半。”
聽到郭奇林的話,朱允熥也是哈哈大笑。
郭奇林這句話,讓他想起穿越前和同學一起在校門口吃面的場面。
端起面前的面湯喝了一口,同樣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郭奇林對著朱允熥說:“殿下今晚應該不只是叫下官來吃飯的吧?”
“是呀,一起走走。”肚子吃飽了,朱允熥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和郭奇林走到滁河邊上,找到一塊大石頭坐下。
“大山兄,今年旱災嚴重,秋后很有可能糧食歉收,你可有什么良策?。俊敝煸薀资掷锇淹嬷粋€柳枝,漫不經心的問道。
站在朱允熥的身邊,郭奇林思索了一下說:“殿下,今年糧食減產是必然的,特別是有些自耕農的旱地,可能會顆粒無收。”
聽到郭奇林的回答,朱允熥并未說話,只是默不作聲的一片一片揪著柳枝上的葉子。
過了半晌,朱允熥這才開口“六合縣魚鱗黃冊上共有三萬五千多戶,十二萬五千多人?!?
似乎是在心中默算,又沉思了一下他才繼續說:“每人一個月若是15斤糧食,一年就需要180斤。”
又心算了一下,朱允熥接著說:“十二萬人就是兩千兩百萬斤糧食,但府庫里只有六百萬斤糧食,這遠遠不夠啊。”
那五千兩白銀的事情,朱允熥沒提。
一是因為還沒有到萬不得已的時候。
其次也是他擔心到了秋收以后,到處因為旱災糧食減產,糧價會上漲。
看著郭奇林,朱允熥愁眉不展的問“大山兄有何對策?”
眼前皇孫殿下來六合任縣令的原因已經在朝野上下傳遍了。
萬歲爺在這個當口讓他和二皇孫朱允炆各領一個縣的縣令。
這明顯是對他二人的考校,看看誰才是最適合的大明皇朝繼承人。
不知道朱允熥心中是如何打算的,郭奇林只能小心翼翼的回答:“恐怕還是要請求朝廷的賑濟?!?
“請求朝廷的賑濟嗎?”朱允熥嘴角泛起玩味的笑容。
“今年全國到處都在鬧旱災,旱災之后必有蝗災,連續兩年的大災之年,朝廷賑濟的過來?”臉色突然陰沉下來的朱允熥厲聲說道。
“再說,我們請上兩千二百萬斤糧食的賑濟,出了戶部能剩下多少?
運到應天府能剩下多少?
來到我六合縣又能剩下多少?
被這些胥吏衙役分到百姓手上的時候最終能有多少?”
朱允熥情緒有些激動,問題一個接一個的提出來。
實際上他心中還有一個憂慮。
有些不顧大局的官員,為了給自己制造麻煩,將整個六合縣的百姓當成犧牲品。
聽到朱允熥的責問,郭奇林的臉色變了又變。
他沒想到三皇孫竟然對官場潛規則有這么深刻的認識。
思來想去半天,郭奇林這才說道:“殿下憂慮的是,并且朝廷事務繁多,效率一向低下。
即便是撥付的賑濟的糧食,真的等運到六合縣,也不知道要有多少災民已經慘遭不幸了?!?
朱允熥贊許的對郭奇林點了點頭:“所以,我們要自救?!?
“自救,”郭奇林嘴里念叨著這個詞,“敢問殿下,我們如何自救?”
“從明天起,重新丈量土地,再造魚鱗黃冊。”
朱允熥斬釘截鐵的說:“該優免的稅收,一分不收。
但是若有人膽敢欺上瞞下,虧空了國朝的糧食。
從今年起,倒查五年,一并追繳。”
“這......”聽到朱允熥的決定,郭奇林心中一陣忐忑。
他一臉踟躇的說:“殿下,這恐怕很難啊......”
“是呀,很難!”
朱允熥點了點頭,他要做的事情,是在挖那些縉紳鄉賢的根。
一旦他這么做了,很可能會將全天下的世家和士大夫得罪了,但是,那又怎么樣呢?
“我意已決,不必再勸了?!碧焐呀浲耆谙聛?,朱允熥死死盯著黑暗中的河面,似乎要把那潺潺的流水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他堅定的態度,郭奇林也放下了心中的猶豫和忐忑。
他對著朱允熥深深的施了個大禮,“殿下既然心意已決,下官就是舍上這一頂烏紗帽,也要助殿下一臂之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