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雨欲來
- 大宋假龍
- 倔強的折耳根
- 3742字
- 2024-07-02 17:47:10
鹽商的私生子與梨園花旦相約殉情,這凄美的愛情故事,已經在建康城里傳為美談,可謂家喻富曉。
隨著朱玉蓮的香消玉殞,而李家七公子活了下來,故事就出現了兩極反轉。李守仁不再是忠貞的男子,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負心漢,他應該再去死啊。更有極少數陰謀論者認為,這是李守仁陰毒狡詐,這就是設的一個局,既能對得起深情男人的人設,又徹底甩開朱玉蓮,還能迎娶名門閨秀,可謂一箭三雕。
車馬很慢,書信很遠,天空很藍,空氣清新,家里有錢。隨著時間的漸漸流逝,李守仁已經逐漸習慣了這里的生活。建康城里,經常看到一個俏麗的丫鬟就像影子一樣,跟在李守仁屁股后面,寸步不離。
李家門口門外站著黑壓壓一群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方臉男子,身材魁梧,身著青色長衫,紗羅軟巾包裹著頭,濃眉大眼,神情剛毅冷酷,一只手緊握著腰間懸著的一把橫刀,足底蹬著一雙長筒靴。
身后之人都是黑色長衫,帶著方帽,腰掛腰牌,有的手執繩索,有的懷揣鐵尺。
守門的家丁見了,頓時慌了神,立刻進去通報。很快,里面一個白白胖胖的老者匆匆忙忙的出來,朝著最前面的方臉漢子作揖打躬,“請問這位官人,來我李家有何事?”
方臉漢子瞪著老者,傲慢的說道:“我們是建康府巡檢司的,現在懷疑朱玉蓮的死是李守仁故意設置的圈套,讓他們給我們走一趟吧。”
李桂圓聽了這話,心里猛地一驚,人命官司,可是大事!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回道:“這位官人,真不湊巧,我侄兒今天剛剛出門去了。”
方臉漢子冷哼一聲,“那也得讓我等進去看看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手一揮,一眾衙役沖進李家大門。
李守仁所住的清風苑,衙役們已經翻了一個頂朝天,也沒有找到李守仁的蹤影,看來確實不在。想來,官府辦案,這李家沒膽量將嫌犯藏匿,不敢不配合。
李守仁的清風苑外,聚集了不少的李家人在竊竊私語,官府的人進李家宅院拿人可是頭一遭。
李守廉滿面春風的和幾個衙役聊天,其余的婦孺老幼有的好奇,有的幸災樂禍,只有極少數人顯得有些擔憂。
“這位官人,怎么稱呼?”李桂圓雙手給方臉漢子彎著腰恭恭敬敬的遞了一杯茶。
“我是巡檢司的鋪頭,姓王,叫我王鋪頭即可。”王鋪頭接過茶杯,口氣溫和了一些。
李桂圓遲疑的道:“王鋪頭,我侄兒與那朱玉蓮一起殉情,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為什么還要重新勘驗呢?”
“這個不歸我們管,我們巡檢司只管拿人,至于怎么推勘,這是提刑官的事情。”王鋪頭看向李桂圓,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你們李家真是多事之秋啊。”
李桂圓對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然了解,這就是周延亭的報復。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如果真判了李守仁有罪,李守仁說不得要抵命的。
“王鋪頭,你說,如果提刑官真的認定朱玉蓮之死,是由我侄兒一首策劃,那他將面對什么刑法?”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李桂圓手一抖,茶杯差點拿捏不穩。雖然這個侄兒在李家地位不高,畢竟是大哥的親兒子,他怎么也不愿意看著李家的人丁人頭落地。
“王鋪頭,這里擁擠,要不咱們換個地方?”李桂圓顫著聲音說道。
王鋪頭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不用,我們就在這里,一直等到李守仁回來。”
李家三代從商,根基深厚,人脈廣泛,自然家規也嚴厲。
李老太爺已經七十七歲,有三個兒子,除了嫡長子李桂方外,還有兩個妾室生的兒子,李桂圓和李桂真。
李桂方又有四子三女,嫡長子李守禮,老三李守義,妾室出的老五李守廉,另外一個就是李守仁,三女中除了四女早夭外,二女已經嫁人,六女也是待字閨中。
李家幾十號人就住在這宅院里。每個小家除開每月的用度,每人按照身份可以分得不同的月錢,生意所得的利潤,每年年終也會拿出一部分置辦家產,分紅。
李老太爺于十八年前就退居幕后,將生意交給了李桂方打理,李桂方就是這個大家庭的當家人,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李家宅院里的一間雅致的廂房內,李守廉正陪著一位中年男子坐在八仙桌上小酌。
男子大約三十四五歲,相貌英挺,鬢發如裁,邊幅整潔,氣質沉穩靜嫻,無半點商賈的庸俗。這人便是李桂方的嫡長子李守禮。
李守廉平時游手好閑,不太關心家中的生意,在外面聽聞最近李家遇到了諸多的麻煩事后,他這才找到大哥打聽消息。
“大哥,聽說那私生子今天去祭拜他那姘頭了。”老五李守廉放下筷子,站起身,雙手給身旁的李守禮斟酒。
李守禮當聽到私生子這個名字的時候,緊緊握住的拳頭微微的顫動,額頭的那個“刂”字迅速變成擰成了“川”。
他盡力的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長長呼出一口氣,將小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平復好心情后,這才一臉嚴肅的道:“老五,這里只有咱們兩兄弟,你說這話無所謂,但是在外面,別一口一個私生子叫著,免得讓外人產生誤會,認為咱李家不和。老七畢竟也姓李。”
“好啦。”李守廉顯得有些不耐煩,也給自己斟滿酒,湊近李守禮耳邊,低聲道:“老大,你說老七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忘記了?”
李守禮聽了李守廉的話,略一思索,緩緩點頭:“他這次在黃泉路上轉了一圈,算是撿回來一條命,失憶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懷疑他是裝的,畢竟惹下這么大的禍事,看他怎么收場。”李守廉指了指腦門,臉上不經意的浮現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李守廉的表情被李守禮盡收眼底,他目光冷冷的看了一眼這個弟弟,口氣有些冰冷的道:“這也未必不是好事,忘掉過去,重新做人。”
“可是,我發現他整個人都變了。他剛蘇醒的時候我去看他。當時我說了他幾句,他一個眼神,嚇得我如墮冰窟,真的把我嚇壞了。”
李守廉摸著胸口,到現在回憶起來,還心有余悸。
“哦?還有這回事?”李守禮沉重的臉上,眉頭稍微舒張,來了些許的興趣。當時聽說李守仁醒來后,他帶著羹湯也去見過。
李守廉一臉不忿,“這我還能騙你不成,那眼神,并不兇狠,但是比爹的還讓人害怕十倍百倍!,”
“什么樣的眼神。”李守禮夾了一顆花生米送入嘴里,細嚼慢咽。
李守廉皺眉仔細回憶,一時間又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就是好像那種睨睥天下,掌握天地間的生殺大權,一言定生死的那種。這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讓人害怕的眼神。”
看著李守廉說話打著哆嗦,李守禮給他倒滿酒:“老五,有那么夸張嗎,你是不是眼花了,或者這幾天沒有休息好,出現了幻覺啊。”
“大哥,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李守禮盡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不想將家里的噩耗傳染給其他兄弟,他擠出笑容,點頭道:“也許是變了吧。你呀,沒事別再去找他麻煩,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他自小沒了母親,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咱們李家生活,也是一個可憐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李守廉已經喝得紅光滿面,說話也就愈加沒有顧忌。
“大哥,你說老七惹出這么大的禍事,爹該以后該怎么辦呀。”
周延亭為提舉常平茶鹽公事,主管建康府的茶鹽,他有一待字閨中的女兒,出落得美貌異常,是建康城有名的大美人,說親的人踏破了門檻。
李家是鹽商,兩家如果結上姻親,會對李家的生意帶來巨大的幫助。于是乎,李桂方便找媒婆替李守仁說這門婚事。按照常理,周家是瞧不上李家的,然而不知李桂方私下承諾了什么,那周延亭居然答應了這門婚事,這讓人大跌眼鏡。
成婚那天,周家鞭炮點了不知道多少,前來赴宴的達官貴人更是數不勝數。周家人等著李家的人前來接親,左等右等不見人影,于是周家派人去打探消息,等來的卻是一個噩耗,李守仁與那相好昨晚一起跳河自殺了。
當著這么多人丟了臉面,周延亭當時臉就青了。周延亭的女兒本來就對這個伶人不滿意,奈不過父母之命,最后只得含淚答應。當知道李守仁自殺的消息,她趁機數落了周延亭,周延亭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她一氣之下,逃出周家,現在也沒有找到人影。
周家人丟了臉面,對李家人來說,可謂滅頂之災。
李守禮堅毅肅穆的臉上復又浮現出濃濃的愁容,“老五,你以后也要多參與家中的生意,別整天游手好閑。”
李守廉欠身道:“你是將來的一家之主,我一切聽大哥吩咐就是。”
李守禮面沉如水,沒有否認李守廉的話。在李家諸多兄弟中,他最成熟穩重,還有嫡長子的身份,無論在家里內部還在外界,都知道他會繼承家業,即使百姓家庭沒有像皇家一樣,有立長的規定。
李守禮身子后仰,背脊靠在椅子上,仰頭長嘆一聲:“士農工商,咱們商人地位低下,雖然有些錢財,但都是跪在當官的面前討一口飯吃,仰人鼻息而已。本來咱們家與周提舉結親,主要就是出于生意上的考慮,哪知道老七這么不懂事,將一切都搞砸了,結果適得其反。以后的路,難啊。”
“對了,我剛才去找爹,都沒看見爹的影子,爹干什么去了。”
“還不是為老七的事情善后!“李守禮說到這里,平和的聲音充斥著極大的憤怒,就連聲音都有些顫抖,”爹幾次到周家致歉,都吃了閉門羹。周家這條路是徹底堵死了,現在唯一破局的辦法,就是找到更大的官做后臺,然而那些朝廷命官一個個高高在上,又怎么可能輕易的折腰。爹還有兩年就六十大壽了,還為了咱們家的前途卑躬屈膝、四處奔波,做兒子的真是心疼。”
“大哥,爹會怎么處罰老七。”
“怎么處罰?大概是逐出家門吧。”李守禮一張憤怒得連忽然變得淡漠,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大宋沒有私自判死一說,一個家族對子弟最大的懲處,也就是從家譜中除名,不再承認家族中的一員。
“那怎么現在還不處罰他。”李守廉有些不解。
李守禮放下酒杯,緩緩站起來,轉動著手里的酒杯,望著門外無憂無慮,打鬧玩耍的孩童,淡淡的道:“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寧靜的。”
這時候,門口突然傳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丫鬟雜役們大呼小叫,驚慌失措,好像有什么大事發生。
李守禮放下酒杯,向李守廉說道:“走!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