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生沒有絲毫猶豫,脫口而出:“他們當然不該死!”
乞兒沒有說話,靜靜等待著他的下文。
王道生眼神澄澈注視著乞兒,語氣無比鄭重,一字一頓說道:“他們征求過孩子的意見嗎?憑什么孩子生下來就應該被犧牲!”
“來到這個世界的每個人,都應該有活下去的權利!”
乞兒靈動的眸子里隱隱蒙上了一層水霧,可卻被她隱藏的很好,轉瞬之間就被收起了,沒有被王道生看到。
“道生哥,你說的真好!”乞兒用力抿了抿嘴唇,直到唇色發白。
王道生還想再說些什么,他已經猜到了這個故事里面的孩子,恐怕就是面前的乞兒,也就是賈夢真。
而故事里面的農民恐怕就是如今的賈家村了。
可乞兒先是低頭看了一眼身前的葫蘆,繼而釋然一笑,忽閃著一雙眼睛,盯著王道生說:
“可是孩子的死,真的會讓家族里的每一個人都開心呢!”
說完,沒等王道生的回答,又像是個神女似的,轉身回到原先打坐的地方。
只見她兩腿下垂相交于座前,右腳在前,左腳在后,雙手自然扶著膝蓋。
神色莊重威嚴,雙目似閉非閉,不再理會王道生。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在摩伽陀國游波沙山過去諸佛常降魔處……”
“是世人福德所致,巷陌處處有明珠柱……”
“一切眾生得聞彌勒佛名必免五濁,不墮惡道,如是受持……”
乞兒嘴巴微微張合,一段段佛經從她的口中緩緩流出,將一襲白衣的她映襯得更加寶相莊嚴。
“賈夢真”王道生嘴中說出這個名字之后,不知怎得又下意識將稱呼換回:“乞兒,我就問你一句‘你想要活下去嗎’?”
乞兒卻對王道生的話恍若未聞,仿佛老僧一般,沉浸在經文之中。
王道生站在乞兒面前許久,想要從她的表情中窺得到某種回答,可不斷誦經的乞兒,卻像廟里泥塑的佛像似的,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讓王道生無從看出她的悲喜。
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不會得到更多答復的王道生,帶著乞兒那不算是答案的‘故事’,腳步沉重的離開了這里。
就在王道生出門的一剎那。
兩行清淚卻從乞兒的眼角緩緩滑落。
旋即垂在她胸前的葫蘆,放出迷蒙白光,在她的身前出現一個虛幻的人影。
人影伸出雙手,瑩瑩白光映照在乞兒的臉頰上面,將她的眼淚輕輕蒸發。
……
……
“兄長,前面就到了!”賈法的聲音出現在乞兒的院外。
跟在他身后的狐貍眼男子,聽到了空氣中傳來的陣陣誦經之聲,滿意地點了點頭:“老弟,你們賈家這一代的葫蘆真是了不得,佛根深種呀!”
“這《彌勒成佛經》足有萬字,小小年紀便可成頌,看來你們賈家村接下來十年在圈里的地位還得往上走一走!”
狐貍眼男人眼睛瞇縫著,半真半假的恭維賈法。
賈法哈哈一笑,顯得極為受用。賈夢真可是自己親自帶回了賈家,而接下來十年不出意外的話,自己還將是賈家村的族長。
賈家村的地位往上走,他的地位不也就水漲船高。
這也是他之所以敢拖了拖王家婚事的依仗。
但作為一族之長,表面的涵養功夫還是有的,急忙客套:“哪里哪里,這都離不開第一世域措活佛的指點,沒有他老人家就沒有我們賈家村的今天!”
“當然了,還有王家歷代侍詔的幫助!”
狐貍眼男人笑呵呵看著賈法,聽了賈法的話,心里面卻越發不喜。
什么叫‘還有王家的幫助’,除了第一世域措活佛曾經駕臨此地,主持了第一代的‘斬仙飛刀’祭煉,之后那一代不是他們王家派人前來。
還真以為能靠著一個兩個資質好的葫蘆,達到四大家的程度?
王、陸、呂、高,圈里千年的世家,除了自家的底蘊,誰家背后沒有佛門道教的背景。
狐貍眼男人心底這樣想,面上的笑容卻越發誠摯。
“走,兄長。我們進去說。”賈法一邊說著話,一邊將門推開,引著狐貍臉男人來到了賈夢真面前。
賈法進門的動作,驚醒了盤坐在石蓮之上的賈夢真。
隨即賈法給她介紹道:
“夢真,這是王家當代家主——王翰墨。也是你伯娘的親哥哥,你應該叫他‘大舅舅’。”
聞言,賈夢真止住了誦經之聲,緩緩睜開眼,望向站在賈法身旁的狐貍眼男人。
很快乞兒就發現了面前之人和記憶中那張熟悉的臉,那最為相像的地方。
——眼前之人和伯娘的眉毛一樣細長,像是墨線畫上去的一樣。
只不過不同的是,記憶中伯娘的眉毛永遠是彎著的,帶著無限的慈愛。
可面前伯娘的親哥哥,眉毛卻高高挑起,配上那雙狐貍眼,透著一股陰狠狡詐。
讓賈夢真看了很不舒服。
可看在他是伯娘親哥哥的份上,賈夢真還是按照賈法的話,老老實實叫了一聲:“大舅舅。”
狐貍眼的王翰墨,魂不守舍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自打他跟著賈法進來之后,視線就沒有離開過賈夢真身前的黃銅葫蘆,眼底充斥對于它的貪婪。
“兄長?”賈法看著好像是愣神的王翰墨,出聲提醒道。
王翰墨這才戀戀不舍的從黃銅葫蘆上面收回自己的視線,然后從懷中掏出個藍色瓷壺交給賈法。
“用小真的血將墨壺填滿!”
賈法小心的接過墨壺,雖然從小到大,他已經幾次見到過王家的“祭藍”墨壺,但還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接觸到它。
墨壺一入手賈法便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冰冷,不自覺地運轉真炁護住手掌。隨后他才仔細觀察起‘祭藍’這件王家傳承千年的寶物。
只見它壺身藍瑩瑩的,卻隱隱透出黑意,仿佛夏日暴雨之中孕育的云朵,將黑未黑。
上面密布著些細密的碎片,顯得下一刻壺身就要碎掉一般。
而壺口用一道白色符紙封口,符紙上面用朱砂勾畫了個佛門“卍”字符。
只見賈法小心的揭開‘卍’字符紙,一股混雜著血腥味的墨香,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