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爹對不起你!別怪爹,我也是沒有辦法呀!”黢黑的窯洞里,傳出了朱秀才的聲音。
“姓朱的閉上你的嘴!”秀兒娘手中笤帚脫手而出,扔到門里。
此時節,王道生走出了門外。
他平靜異常,可這平靜下面掩著義憤填膺的火山。
“秀兒姐,你先起來。”
他伸出手臂,先將跪著的朱秀兒攙起。
他練就大圣劈掛拳的小臂,遠超同齡人。粗布衣衫下面肌肉盤虬,蘊藏著爆炸性的力量。
容不得朱秀兒掙扎,輕而易舉將其托起。
王道生板著臉,上面透露出不符合他年紀的成熟:“秀兒姐,我問你,如果有嫁妝的話你還想嫁到賈家村去嗎?”
朱秀兒看了一眼蒼老的母親,又望了一眼窯洞,喃喃說道:“為了爹娘,我愿意……”
王道生不自覺提高了音量,繼續發問:“秀兒姐,如果你爹好起來,你還有嫁妝的話,你還想嫁到賈家村去嗎?”
月光下,王道生眼神如鷹,拷問著朱秀兒。
朱秀兒懵懵地看向他,好看的嘴唇抿了抿,繼而垂下了頭。
王道生心下了然,緊接著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秀兒姐,如果這些都不考慮,你愿意嫁給李成嗎?”
聲音浩蕩,充斥土院。
他泥丸宮中清炁一閃,丹田里如火的真炁勃發,話一出口,竟然隱隱有了道家真言的韻味,直擊人心。
朱秀兒一介凡人,更加之心神大亂,六神無主,值此情形終于將心中所想說出:
“我愿意,我不想去賈家村,再苦我也愿意跟著李成!他為了我一直不肯娶妻,我不能負他!”
“好,你愿意就好!”
緊接著,他示意朱秀兒攤開手。將一十二個冤大頭,放在她因為勞作滿是老繭的手上。
隨后他站在院子當中,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說:“錢我出了,朱秀才的腿我們也治了,讓秀兒姐擇日成親吧!”
話畢,頭也不往窯洞中走去。
他心里說不出的暢快“濟困扶善,平盡天下不平事,這才是他心中的大俠模樣。”
窯洞里朱秀才赫赫喘著粗氣,再無一絲言語傳出。
而秀兒娘死死盯著王道生所在,呆愣愣站著。
秀兒又是哭又是笑,語無倫次:“娃娃神仙,真的是娃娃神仙!娘,我有嫁妝了,您不用受罪了!”
秀兒娘才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掃了一眼女兒捧在胸前的明晃晃一十二個銀元。
先是回身盯著朱秀才所在的窯洞,眼神莫名復雜。
又從十二塊大洋里拿出六塊,快步走進王道生所在窯洞前,開口道:
“娃娃,六塊大洋足夠了。用不了這許多!”
窯洞中,王道生本想起身出聲,卻被孫玉樞按下身去,止住了話頭。
而聽到秀兒娘的話,隱隱約約正中窯洞里,朱秀才好像氣急敗壞一般,低聲喝罵著什么‘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之類的話。
孫玉樞走出門去,冒出第一句話就是:“秀兒娘,你可想好了,這錢收回來可就再要不出去了!”
不知道為什么,他著重咬字在‘要’上。
話是對秀兒娘說的,眸子卻透過黑暗,盯著里間的朱秀才。
清炁漫過雙眼,洞穿窯洞的土墻,隱沒在黑暗里躺在炕上的朱秀才映入他的眼簾。
朱秀才臉上的表情煞是好看。
口里不斷咒罵著‘云娘’,面上卻一臉得意,那是算無遺策的精明。
秀兒娘雙手捧著大洋,感激地解釋道:
“我賣了村里的房子得了五塊大洋,前兩年收成好又攢了一塊大洋,先前賣地給他治病又剩下了一塊大洋。
加上娃娃的六塊,十二塊大洋全夠了。”
孫玉樞點點頭,不置可否,收回了六塊大洋,心里對于秀兒娘更加敬重。
開口道:“想必秀兒也給你們說過了,老漢我是個游方的郎中,云游至此。
朱老弟的腿我自然是能治,可是需要一味藥引子。”
秀兒娘到底還是放不下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猶豫開口道:“老人家,不知道是什么?”
孫玉樞瞇著眼,發現炕上的朱秀才并不緊張,反倒是一臉無所謂。
好像對于自己雙腿能不能恢復,并不在意。
心下暗道一聲“倒是個好父親!”
他捋了捋胡須,接著說道:“便是需要一場喜事做藥引,老漢我也稍通風水之事,明日便是良辰吉日……”
秀兒娘還沒有說什么。
朱秀才欣然開口:“就聽老人家的,擇日不如撞日,明天就讓秀兒和李成過禮成親!”
“太快了,喜被還沒準備,還沒給秀兒買一套好衣服,還缺個媒人……”秀兒娘絮絮叨叨著。
“云娘,還窮講究個什么,女兒只要愿意,這些都不重要!”朱秀才一錘定音,云娘也不再言語。
孫玉樞眉毛一挑,平靜開口:“既然如此,待明日禮成之后,我再為朱老弟診治。”
他散去凝在眼中的清炁,帶著審視最后看了朱秀才一眼,折回窯洞里去了。
小院安靜了下來。
窯洞里乞兒還在熟睡,王道生面上卻帶著幾分疑惑。
“爺爺……”
他的話沒說完,就見到孫玉樞立起手掌,示意他收聲。
“什么也不要問,什么也不要說,用心聽,用心想,明日晚間一切你就都知道了!”
師爺的反常引起了王道生的注意。
今夜罕見的沒有修煉。
他枕著雙手,躺在草席之上,細細回想。
“我滿腦子要救秀兒姐于水火的想法,難道有什么是我忽略了嗎?”
秀兒姐,秀兒娘,朱秀才。
他們三個人說過的話來來回回,在王道生腦子里過了一遍又一遍。
翌日一大早,秀兒娘就出門去了李成家。
李成父母一聽嫁妝齊了,二話沒說就同意了今天辦喜事。
反正是鄉下人家,置辦東西也容易,加之現在世道亂,簡單的操弄就可以。
也就是中午請鄉里鄉親吃碗肉臊子面,再讓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做個見證即可。
只是有一件事不能放松,就是需要一班吹打,也就是鼓樂班子。
正所謂,喜慶不喜慶,全在一根管(嗩吶)。
幸好,昨日村子里有人成婚,今天那個班子還在,把他們請來就現成。
嫁妝一齊,剩下的事情便是男家的事兒了,秀兒娘出了門回去為女兒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