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威喝聲震蕩四野，四周頓時浮現出一道道強橫的氣息，如同洪流般向著高老莊匯聚而來。

鎮魔司的增援終于抵達。

熊形黑影僵停在半空，望向祠堂那失去護衛的殘破建筑，又回頭看了看那群如釋重負的官差，眼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怒。

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竟被這群弱小的螻蟻給拖延了下來。

短暫的凝滯后，終究還是猛然一咬牙。

將體內殘余的力量盡數爆發，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急速向遠處天空逃竄。

隨同黑影一同現身的兇惡妖魔，此刻也不敢戀戰，紛紛作鳥獸散。

化作一道道黑煙，朝著四面八方逃竄而去。

眼見危機暫時解除，祠堂周圍恢復了短暫的平靜。

在場凝神戒備的官差們，終于得以喘息片刻。

“窮寇莫追。”

寧紀宇輕聲叮囑，率先推門走進高氏祠堂。

姜仁眉心天眼微閃，隨即緊跟而入。

滿目瘡痍的祠堂內，斷壁殘垣交錯，地面上遍布腐蝕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

穿過已然破碎的牌坊，進入正殿，原本供奉高氏歷代祖先牌位的地方，如今一片狼藉。

香爐破碎，供桌傾倒，殘破的牌位散落一地。

不少高家子弟橫臥在地，氣息奄奄。

唯一還算完整的供桌前，一群老幼婦孺緊緊擠在一起，面色蒼白，眼中滿是恐懼和絕望。

在這些人中間，盤坐著一位身穿粗布麻衣、頭發花白的老者。

嘴角溢著鮮血，身體上布滿了深深的腐蝕傷痕，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

卻仍然拼盡全力，護住供桌上一尺多高的烏黑木雕。

看其周身氣息，顯然這位就是傳說中，修為達到煉神還虛境界的高家老祖。

寧紀宇匆忙上前，查看老者的狀況。

緊隨其后的鎮魔司官差，也忙著照料祠堂中的傷者。

唯有姜仁悄然轉動天眼，目光落在供桌上的烏黑木雕上。

這木雕材質普通，表面遍布裂隙與咬痕，周身裹滿了陳年污垢，顯得破舊不堪。

透過眉心天眼看去，才能看到破損污垢的外表下，蘊藏著的純凈清光。

也正是這道微弱暗淡的清光，引導姜仁走出了迷霧。

姜仁來到這方世界后，除了在自己身上，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干凈純粹、完全未受腐化污染的法力。

與其他修行者身上散發的灰黑氣息，有著天壤之別。

可惜的是，烏黑木雕內的清光，在接連的重創下已然微弱不堪，仿佛隨時會徹底消散。

盡管高家老祖不顧傷勢，拼盡全力將自身渾厚的法力灌注其中，也看不出絲毫恢復的跡象。

姜仁能夠清晰地看到，老祖那泛著灰黑色的腐化法力，與木雕內的純凈清光格格不入。

每當法力嘗試接觸清光，便立刻如水遇火般消散殆盡。

高家老祖本就傷勢沉重，此刻見到這般情形，更是急火攻心。

嘴里悶哼一聲，一口黑血噴涌而出，隨即徹底昏死過去。

一向冷靜自持的寧紀宇，此時也有些難掩慌亂。

迅速取出一把各色丹藥，急切地塞進老祖口中。

見藥石無效，一把將老者抱在懷里，匆匆向外奔去，顯然是尋人救治去了。

原本擠在供桌前，瑟瑟發抖的婦孺，也漸漸恢復了些神智。

有人站了出來，朝著忙于救援的鎮魔司官差說道：“本府丹房就在不遠處，還請官爺們幫忙送人過去。”

官差們自然不會推辭，連忙將傷者或抱或背，跟隨著引路的高家人迅速離開。

片刻間，原本人聲鼎沸的高氏祠堂內，已然空空如也。

只剩下無所事事的姜仁，靜靜佇立原地。

姜仁左右環顧一圈，確認四周無人，這才緩步走向供桌前的烏黑木雕。

木雕的損壞情況，比預想中還要嚴重。

湊近細看片刻，也只能勉強辨認出高聳的鼻子，以及兩張蒲扇般的大耳朵。

感受到木雕中，幾乎消散殆盡的清光，姜仁心頭忽然一動。

輕輕伸出手指，凝聚出一絲法力，試探性地注入木雕中。

先前面對磅礴法力，百般抗拒的清光，此刻卻顯得格外溫順。

毫無阻礙地與姜仁的法力融為一體，仿佛水乳交融般順滑。

原本搖搖欲墜的清光，漸漸凝實了半分，朝著姜仁閃爍著微光，仿佛在渴求更多法力。

面對這道純凈無暇、未被污染的清靈之氣。

姜仁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仿佛在這腐化扭曲的世道里，終于遇見了同類般安心。

毫不猶豫地服下一枚青靈丹，全力運轉長生經。

源源不斷的法力涌出，注入木雕，融入那清光之中。

直到清氣穩固下來，不再有繼續潰散的跡象。

姜仁這才放下心來，轉身追上已經走遠的同僚們。

……

三天之后，盡數蕩平高老莊四周的妖魔。

清河縣鎮魔司的官差們，才踏上了返程的飛舟。

不同于來時的惴惴不安。

返程的飛舟上，一個個除了劫后余生的慶幸，臉上也平添幾分喜色。

作為第一支抵達高老莊的援軍，成功斬殺大量妖魔，并為主力部隊的到來拖延了不少時間。

此行堪稱戰功卓著，回去后少不了封賞嘉獎。

心情大好的牛都尉，也興致高昂地坐在舟頭，向同僚們講述著不知從何聽來的軼事。

“聽說高家那尊木雕，是凈壇使者臨行前，親手雕刻贈予高小姐的。”

牛都尉語氣輕松，頗有幾分說書的味道。

玄奘西行的故事，在這個世界并非秘密。

尤其在修行者中，早已隨著修行功法的流傳，廣為人知。

“可那高小姐心中有怨，凈壇使者一走，就把木雕扔進了豬圈里。”

牛都尉繼續道，語氣中的戲謔，引得眾人側耳傾聽。

“直到十三年后，玄奘法師取經歸來，凈壇使者得了正果。”

“高家人這才后知后覺，把那豬啃蟲蛀得不成樣子的木雕，從豬圈里翻找了出來，鄭重其事地供奉進祖祠正位，從此以凈壇使者后人自居。”

“哈哈哈哈。”

眾官差哄堂大笑，享受著難得的閑暇時光。

“在后來的那場大亂中，這木雕也確實庇佑了高家，使得他們趁勢崛起，成了烏斯府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牛都尉語氣中多了幾分感慨。

大亂？

姜仁聽出了些異樣，但在這眾樂樂的氛圍中，也不好多問。

回到清河縣中，天色已晚。

眾人相約次日慶功，姜仁自行返回了鎮獄的寢所。

剛回到房中，還未來得及點燈。

一道有些眼熟的清光，驀然在黑暗中閃現，映入姜仁的眼簾。

姜仁滿臉驚詫，趕忙點燈看去。

烏黑破舊的豬面木雕，正靜靜放置在自己的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