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何苦難為他呢?”
——“我只是想讓他知道,天下事沒那么容易辦的?!?
陳銳知道,張士誠在高郵建都,國號“大周”,自稱誠王。高郵與應天相距不遠,便也不買快馬,自向高郵而行。一路上思緒萬千:“朱元帥說讓我先立功,分明就是對我不信任,怕我是漢軍派來的奸細,刺探軍情。他說那七雄武功極高,又是七人。讓我殺了他們,只怕是在難為我……七人?難道是那日莆田郊林中那七人?若要打敗他們,都難如登天,要我把他們七個全殺了,分明就是在難為我,莫說我能否得手,就是他們身為漢義幫幫眾,我也不能對他們自相殘殺。”轉念又想:“漢義幫幫規森嚴,朱元帥說他們殺人越貨,只怕是江湖流言?!贝藭r天色已晚,但已經進了張士誠的地界。陳銳不急于時間,便找到一家客店住下。
今宵是九月十九,明月半圓,陳銳打開客房的樓窗,仰望天空。此時陰云盈空,看不見半點光芒,只樓下街燈還頗明亮,映得江水通明。陳銳嘆了一口氣道:“月為天上鏡,映見他鄉顏。此時卻不能借這面大鏡子看看莆田的穎穎。”對著窗外發呆。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見一個身穿粗布衣的蒙古人走在街上,而且步履輕快,陳銳心念一動,回身取了長劍,從客店躍到街上。
那人行走甚速,不一會便走出數丈。但陳銳內力深厚,輕功也自極高,只數步之間便追到那人身前。那人見是陳銳,臉色一變,便要向后走,陳銳又追在他身前。
這人正是托不爾。說來也巧,自他那日從南平城北門出去之后,恰聽見陳銳與群雄“去往北追他”之言,他便偏不向北走,先在福州躲了一日,再折向江浙,本擬在附近打探風聲,再決定何時回招賢館,哪知在這竟遇上陳銳。陳銳緩緩抽出長劍,一步一步逼近托不爾。旁的路人見了他這般情勢,只怕自己也招來殺身之禍,忙跑離此地。托不爾未曾帶得長槍,拾起剛才逃跑的菜衣的扁擔當作兵器。
陳銳道:“那日未分出高下,今天來比個明白?!蓖胁粻栒f了幾句蒙古話,陳銳不懂,當胸一劍平刺出去,托不爾使扁擔架開,橫掃陳銳雙腿,陳銳沉劍尖擋住,抬腳踢開扁擔,還了一劍,兩人就此招來招去,時而劈掌踢腳。那托不爾雖是個守將,但同時也是大都招賢館的好手,拳腳功夫竟自不弱,與陳銳拆了百余招堪堪斗成平手。
陳銳見尋常劍法已奈何不了他,使出五行劍法第三章的高招,變化繁復,只著得托不爾眼花瞭亂。陳銳一聲清嘯,引內力斜劈一劍,托不爾用扁擔擋住,卻被臂成兩半,也震得他虎口劇痛,耳中“嗡”的一聲。索性拋下扁擔,空手對他長劍。陳銳適才說了“分高下”云云,自然要公平,于是也緩緩收回長劍,擺開通龍掌法的架勢,與他拳腳對招。托不爾的拳法乃是師門親傳,陳銳自然一眼看出是和格勒達那一班人是一路的了。陳銳與他們過招數次,這些招數自己在心中也回想了不知多少遍,但此時竟然險些招架不住。冷眼看他拳法卻是比格勒達等高明許多。心道:“是了,托不爾年紀較長,入門也必早于格勒達,內力也更加深厚?!?
托不爾的拳招愈發凌厲,陳銳也越來越難以支撐。只聽隱隱約約遠處有人道:“師父,有人在這打架?!庇忠蝗说溃骸班?,你去看看吧?!毕纫蝗说溃骸笆?!”便聽有人奔過來,同時拔出兵刃,“唰”的一聲,一道寒光閃到二人中間。托不爾一怔,陳銳正好一掌擊到,那是陳銳蓄力所出,托不爾中了掌,向后退了數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下,吐了一口鮮血,站不起來。而那人的兵刃也被掌力帶歪,只聽那人道:“陳兄,好功夫!”
陳銳見那人神采飛揚,臉上神色又驚又喜,又是贊嘆,卻是潘桐卓,轉過頭看,正是高霸天,秋風清、吉謙、荀四海、田宣遙等人。陳銳忙上前拜道:“晚輩拜見高前輩、秋前輩?!备甙蕴臁班拧绷艘宦?,秋風清扶他起身,高霸天道:“你的掌法不錯啊,內力也變得深厚了,劍法早忘了吧。”陳銳道:“晚輩劍不離身,自然不敢忘了前輩的教導。高霸天回頭對眾人道:“我們就住這家客店吧,放放行李再出來玩?!北娙朔Q是,便隨高霸天進入那家客店。陳銳抬頭看時,正是自己所住的。
陳銳回頭看時,見托不爾還躺在地下不住咳嗽,對他道:“你走吧,諒你領兵也打不過我們義軍?!蓖胁粻柭牭枚疂h語,自也會說幾句,用漢語道:“做夢去吧!”便消失在街角了。陳銳嘆了口氣,也回到自己房間。不過多時,有人敲門道:“陳兄,你在里面嗎?”陳銳聽是潘桐卓聲音,忙打開房門道:“潘兄,請進?!敝傅首幼屗隆E送┳渴痔嵋粔鼐?,另一只手拿著谷風劍,坐下道:“你我多日不見,我心下好生記掛,現下來請你喝酒?!蹦闷鹱郎系牟璞沽藘杀?,一杯遞給陳銳。陳銳接了酒笑道:“潘兄客氣?!闭f完一飲而盡,瞬時便滿面通紅。
潘桐卓道:“我們從南陽總壇出來找秋師叔,本見河南的平頂山派,嵩山派什么的都投了義軍,秋師叔給我們來信,也讓我們到他這來投朱元璋的軍隊。沿淮河東下就到這了,沒想到在這遇見你了,你近來過得還好吧?”陳銳道:“承蒙潘兄掛懷,我還挺好的。我本也想投入朱元璋軍,但朱元帥說讓我先立功,除了張士誠手下的七雄,再投他軍才順理成章?!?
潘桐卓嘆了口氣道:“那他分明就是在為難你啊。七雄的武功那么高,讓你殺他們簡直為難之極,要我看來,不入也罷?!标愪J道:“潘兄可曾與他們交過手?他們七人是不是使一些奇形怪狀的兵器?有折扇,有圓環,還有戒尺的?”潘桐卓道:“正是。交手未曾,這都是聽師父和秋師叔說的。你曾見過他們嗎?”陳銳道:“當時我還不知道他們叫七雄,我們也不知為什么交手。當時只打了個平手?!迸送┳慷似鹁票溃骸班牛麄円砸粚σ?,還算講究武林規矩?!标愪J微笑道:“他們七人聯手,我們打成了平手,但是他們并未盡全力,否則我早已死在他們手下了。”潘桐卓用詫異的眼光看著陳銳,驚道:“此話當真?”陳銳點了點頭。
潘桐卓還以為陳銳是兩年前被凌天派打傷,無路可走的陳銳,或是被趙楓扭斷手臂,還要自己相救的陳銳,聽他這一番話不禁目瞪口呆,說道:“是了,你在孫先生那學了內功,內力自然深厚,武功也增長了不少?!标愪J道:“正是,我還在襄陽故居找到了我家的《五行劍譜》,練了五行劍法,這才武功有所進境?!迸送┳啃纳穹蕉?,說道:“那也不錯。”
潘桐卓又斟了酒道:“師父見你武功這么高了,一定會高興得緊的。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師父還是很掛念你的。高師妹和周師弟已經成親了,還在四處游玩,他于這些事早已不放在心上了?!标愪J道:“我知道,當初我在浙江曾見過他們兩個?!迸送┳康溃骸八麄兌嘶貋砗笠苍f過,只是不知道你為何會相助化平派。”陳銳便把當日情形,以及后來與張穎一起的事說了?!迸送┳康溃骸瓣愋终业搅x妹,又學會了家傳劍法,實是可喜?!鳖D了頓道:“過陣子我和周師弟高師妹在應天會合,到那時你也去吧?!?
陳銳搖頭笑道:“我就不去了,我還要去找七雄呢,只怕抽不開身?!迸送┳康溃骸拔铱梢詭湍惆。m說師父不讓我們亂走,但和你一起他不會拒絕的。你大事一了后不是就該去接她嗎?我正好想見見能把我陳兄迷倒的女子是怎生模樣?!标愪J笑道:“也好,只不過她脾氣急得緊,你最好不要惹她?!迸送┳恳残Φ溃骸熬团履菚r你護著她,不管我了?!倍斯笮Γ饔趾攘艘槐啤?
潘桐卓道:“到時要找七雄你可要小心,上次他們興許未盡全力,但是這次要是知道你的來意就不會留手了?!标愪J道:“這些兄弟都知道。潘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能不能把秋前輩和你說過有關這七人的事和我說說?”
于是潘桐卓便介紹了這七人起來,陳銳按照那日的回憶對應起來。
第一個出手的持傘少年叫做趙尋,平時使的是《誅仙陣》上記載的武器荷風傘。自小有做油傘的手藝,從傘中悟出一套武功,正用這把荷風傘。他的妻子乃是漢義幫幫主的女弟子,名叫章云潔。
第二個出手的使棍青年則是韓都,使用的武器叫做引電棍,曾隨徐如林學醫,后拜入漢義幫楊副幫主門下,只因悟性極高,所以武功遠超同門。他的妻子正是泉龍派徐如林的女兒徐靜。
第三個出手的執環漢子叫做魏石玉,武器正是《誅仙戟》中的圓月環。本是蒙古人家千戶的奴仆,曾殺死主人,被官府追殺。后來投入他師父門下,學成本事。機緣巧合得了圓月環,練就這一手環上功夫。
第四個出手的用槳的矮個子是齊與春,使的是武器叫做靈雪鏟,本是淮河的漁夫,從槳上悟出功夫,又曾隨山中高人練就深厚內功,那高人見他善使船槳,便將靈雪鏟這似槳形的方便鏟兵器傳了給他。
第五個出手的使折扇的燕論道,和第六個出手的使雙筆的楚開鴻師出同門,都曾是不第書生,二人關系最好。武器分別是拂云扇和南雨判官筆。
最后出手的是七人武功之首,名叫秦翼。戰國時秦為最強,他也是七雄的頭目。他在年少時遇見仇家,其時他武功未成,躲進一家學堂。后來仇家發現,他只好把曾經學的刀法、劍法用到戒尺上,后來便以懸雷尺為貼身兵刃。
這七人都心懷忠義,但因生計所迫,只好一邊身在漢義幫,一邊替人打仗,然后從中牟利,這與后世外邦的雇傭軍極為相似。
陳銳沉思半晌道:“我們還是不要殺他們了。這些人都是替漢人辦事的武林人,我們與他們志同道合,自相殘殺算怎么回事?更何況韓都和趙尋他們的家室的師門都與我有極大瓜葛。所以……不能殺?!迸送┳康溃骸澳侵煸獛浤沁吥阌衷撊绾谓忉??”陳銳沉呤道:“我們可以策反這七人,為朱元帥辦事?!迸送┳康溃骸按朔ㄉ趺?。這既能化敵為友,又能免去一場干戈。明天開始我就跟你去策反七雄去,我先去告訴師父?!北阕叱龇块g。陳銳又飲了一杯酒,望著窗外從云中鉆出的弦月,幽幽的嘆了一氣。
也不知何時,陳銳和衣睡下,直至第二日一早醒來。店伴送來飲食,陳銳吃了些白飯,才喝幾口茶,忽聽房門口有人道:“陳少俠,你在里面嗎?”陳銳聽這聲音似乎在哪見過,卻又并不十分熟悉,便問道:“是誰?”那人道:“秋風清?!标愪J忙前去開門,說道:“秋前輩清早來訪,不知有何見教,快請坐?!鼻镲L清坐在凳子上,說道:“陳少俠,近日來在江湖上有不少你的傳聞,想必你出盡了風頭?!标愪J道:“小子初出茅廬,在江湖上行事莽撞,傳入前輩耳中,倒是有辱清聽了?!鼻镲L清笑道:“年輕氣盛,原非壞事,我和高師兄年輕時行事比你莽撞多了。見你老成持重,因此來求你一事?!标愪J道:“前輩有何事吩咐,晚輩定當竭力完成?!鼻镲L清道:“蕓兒是我和高師兄看著長大的,周華也是小時候就拜入本門,我們對他們雖在武功上盡力指點,可畢竟沒讓他們出來走走江湖。他二人少年夫妻,不知人心險惡,此番出游就得罪了人,好在沒惹出大事來。”陳銳道:“高小姐和周兄武藝高強,也不致為歹人所害?!鼻镲L清搖頭道:“今后本派都在朱元帥麾下反元,你已成漢義會盟主,雖說我明輝派未入漢義會,但日后軍中作戰,還想請你多加照料?!标愪J道:“晚輩與周兄交情向來不錯,寄宿貴派時高小姐對晚輩又極盡照顧。秋前輩放心,晚輩定當舍命相護?!鼻镲L清抱拳道:“這可多謝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