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七點。
傅書義準時出現在了阿爾貝盧。
這家新開的西班牙餐廳價格不菲,但虞城多的是有錢人,所以他到的時候,陽臺上的觀景位置就都坐滿了人。不過,趙恬恬來得更早,她占據了風景最佳的位置,正興致沖沖地朝他招手。
他換了一身休閑襯衫,而她則換了一件黑色吊帶裙,外面松松垮垮搭了件羊絨披肩。
“你母親的手術還順利嗎?”傅書義坐下后,開口問道。
“嗯,人已經醒了,手術很成功,醫生說,后期療養得當,至少能恢復到健康時的六成。”趙恬恬回道。
“是嗎?那恭喜了。”傅書義面上笑著,心中卻止不住失落。
在他心中,吳曼青這個女人無惡不作,居然能這么好命,享受了半輩子的富貴生活,臨了生了病,還能死里逃生。可是他的母親,那樣堅韌善良,卻敵不過病情的折磨,撒手西去。
“看看吃什么。”趙恬恬將菜單遞到傅書義面前。
傅書義一眼看到推薦菜上的榜首,于是笑著沖服務生點菜道:“一份西班牙煎魚,再來一瓶白葡萄酒。”
隨后,他將菜單又推回到趙恬恬跟前,趙恬恬輕笑一聲,打了個響指,“再來一份釀魷魚,一份伊比利亞豬肩肉,一份陶瓷土豆,甜點的話,要塔西提冰淇淋。”
見她對西班牙菜如數家珍,傅書義問道:“你在西班牙待了幾年?為什么回來?”
“五年,多讀了一年語言。至于為什么回來嘛,呵呵,當然是回來爭家產啊,誰讓我也姓趙呢?”趙恬恬笑著答。
傅書義嗤聲一笑,“恬恬小姐,我們不過也才見第三面,你就連天真、局促都懶得裝了。我對您的坦率,感到欣賞,但還需要時間去適應。”
“真是抱歉,我以為您會喜歡我的坦率。”趙恬恬臉上真的露出一絲歉容。
“往后,我會嘗試去喜歡的,畢竟人不應當在同樣的地方,摔倒三次。”傅書義靜靜地看著她說道。
“傅律師何不學一下我的坦率?我對您的話,有些不解呢。”趙恬恬眼神無辜。
“你了解我,就好像我了解你。你早知趙向楠的窘迫,也知道周家的心思,于是算準了時間,在茶園與我‘偶遇’。你借我之手,認祖歸宗,并嫁入周家,又借我之手,想賣給周家一個人情。我當了兩次你的踏腳石,自然不想當第三次了。這話,夠不夠坦率?”傅書義探身靠近她,咬牙低聲道。
趙恬恬感覺自己的脖子酥酥癢癢,心跳微微失控,她聞到了傅書義身上的木質清香。
僅僅失神片刻,趙恬恬立刻笑了,以同樣的方式貼近他說話。
“明明,是你替我鋪了路,我這才過河的。如果我是虎,您也是倀。”
傅書義察覺到那一抹不屬于自己的溫熱,立刻移得遠了些,重新坐下,與她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因為剛剛,傅書義發現自己不光心跳有些失控,甚至連身體也是。
他覺得危險,隨即懊惱。
服務生將醒酒器端上來,這瓶被過度冰鎮過的白葡萄酒,以最快的速度回溫,就像剛剛有些擦槍走火的他們。
“白葡萄酒何須醒?過多接觸氧氣,反而讓原本清爽的口感變得寡淡無味了。”傅書義盯著醒酒器,說道。
“是嗎?那就不醒。”趙恬恬快速拿了根吸管,將一頭插入酒中,直接吮吸起來,就這么吸了好幾口,才抬頭笑道:“果然清爽。”
傅書義被她的動作驚住,她卻自然地將吸管遞過來,“傅律師要不要嘗嘗?”
被咬爛的吸管上,附著她的一抹口紅印。
傅書義目光漸漸火熱,他將眼鏡摘下,拿起眼鏡布細細擦了擦,重新戴上之后,那股火熱就被按捺了下去。
“我聽說,喜歡咬吸管的女人,欲望都很強。”
這下子,輪到趙恬恬怔住了。
傅書義長得很好看,比真實的明星還要耀眼三分。燈光下,他的笑容令人目眩,透著危險的意味。老實說,若非這場緣分太孽,趙恬恬根本不想騙自己,她是喜歡這個類型的男人的。
優雅的野獸,吃人不吐骨頭。相貌堂堂,斯文敗類。與他交手,甚是有趣。
“傅律師,你話里有話。”喝了些酒的趙恬恬,膽子漸大,也或許是,她不需要再裝。
虎與倀,原本就是最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系。
“恬恬小姐,我的意思是,你的野心很大,想要征服別人的欲望很強,你想到哪兒去了。”傅書義淡笑。
趙恬恬托住腮,直勾勾地盯著他,半假半真地回道:“面對傅律師這樣的男人,很難不想歪。”
傅書義輕笑一聲,岔開話題,“拿了這么多錢,準備做什么?”
“開店,做自己的品牌。”趙恬恬不假思索地回他,隨后又看似禮貌地反問一句:“你呢?你這么拼命地賺錢,準備做什么?或者說,你的夢想是什么?”
傅書義愣了一下,這么多年,他總是在拼命奔跑,從沒停下來仔細想過,他奔跑的意義是什么,或者說,目的地是哪里。
這時,豬肉與魷魚已經端上了桌,趙恬恬沒跟任何人客氣,自顧自地開動起來,和他們上一次吃飯一樣,她的食欲一直很好。傅書義卻與上一次一樣,吃得極少,甚至有些食不知味。
一頓飯快接近尾聲時,傅書義問了她一個問題:“你曝光內幕時,不怕最后拿不到一分錢嗎?我記得,你和趙向楠簽的合約里,有這樣一條。”
趙恬恬吃冰淇淋的動作一頓,抬頭沖傅書義一笑,“她沒有證據。”
傅書義似乎被她這種極度輕佻的自信惹毛,下意識沉聲道:“你不怕我錄音?”
趙恬恬身體坐直,又將臉傾向他,“木已成舟,不怕。”
說完,她伸出舌頭,舔完上嘴唇沾惹的冰淇淋,笑得十分開心。
當天夜里,傅書義失眠了,褪黑素和溫熱的牛奶都救不了他。輾轉反側間,腦中全是她唇角的冰淇淋,還有她問出的一句“你的夢想是什么”。
他的夢想是什么,從今天開始,他真該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