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倫·勒文斯坦的辦事效率比樊佳星預想中還要更快，不出半周，他在景宿街頭就已經完全看不見那張印有解霜雨雛月照片的通緝令了。

最讓人憂慮的危機終于告一段落，他也不好再繼續用這個理由搪塞一心想盡快投入工作的解霜雨雛月，只能臨時為她編了個“任務”。

硬要說的話，他倒不是真的就沒有一點需要對方幫忙的事。

只是，樊佳星左看右看總覺得那些事都多少沾些危險，他本意只是為了找個讓她心甘情愿接受幫助的理由，要真讓她涉險，那不就違背他的初心了嗎？

再三斟酌之后，樊佳星在電子地圖上給她劃了一塊相對安全的轄區。

此區域甚至還是由清嵐確直屬負責的。

他想，就算真出現什么意外的話，也算有個照應。

于是，現在的情況變成了——樊佳星坐在黎火總部里將電話掛斷，解霜雨雛月則一個人穿梭在干凈卻過于安靜的街區里。

這條街道距離商區不近也不遠，因為緊鄰名校的緣故，住在此處的大多是一些老人、或是陪讀的家長。

在上次去過商場以后，樊佳星又自顧自另外給她買了很多衣服，解霜雨雛月現在穿著的這套就來自于此。

荷葉領的棉料白襯衫，高腰黑色長褲和一雙無需系鞋帶的馬丁靴——解霜雨雛月很高興樊佳星買的基本上都是小碼的男裝，或是偏中性的女裝。

今天氣溫不低，她又是白日出行，便沒有穿外套。

她今天的任務是要記錄此地的標志性建筑，盡可能詳細地繪制出平面地圖。

一手拿著巴掌大的記事本，一手攥著圓珠筆，解霜雨雛月走走停停，不時低下頭在本子上做出標記，看起來十足認真。

為方便勘探地形，她一直在房頂間穿行，忽地發現一所學校，因為剛好趕上學生們在做操，再回過神時，已經忍不住停了下來。

解霜雨雛月目力極佳，一下子在排布在操場上的宣傳欄里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趁著無人注意，她直接從天臺上翻躍跳落。

有影子作為掩護，一路行至宣傳欄附近，她才終于駐足停下。

圓臉，黑發黑瞳，大眼睛和粗眉毛，笑容也十分明燦——無論怎么看，照片上的人都毫無疑問是童枝若。

只是，不知為何，“她”的面孔上卻有很多涂鴉的痕跡。

眼瞳被涂抹，嘴巴也被人用紅色記號筆打了個大大的叉，“她”的臉頰上甚至還有用鉛筆惡意戳刺出的“雀斑”，與這面宣傳欄里的其他少年們不同，唯獨她的照片才有這般待遇。

解霜雨雛月認得眼前宣傳欄的大標題。

學期最佳學生。黑色的粗體字是這樣寫的。

她只念過四年小學，雖然對和學校有關的事情不算了解，但憑借著對人類惡意的敏感，還是很快覺察出了這些痕跡有不對勁的地方。

“啊，你怎么沒有穿校服？”

忽地覺出身后有人靠近，解霜雨雛月在對方的手掌落在肩膀上的前一秒就迅速轉身躲避。在看到來人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學生后，她克制住了沒有出手。

銀發少女猛然回首，她精致相貌與冷峻出塵的氣質讓那個男學生一時有些臉熱。

“我知道了，你是轉校生對不對？”

瞧著對方與自己年紀相仿，他并不清楚，他剛剛為正抿著唇思考應該如何解釋的解霜雨雛月提供了一個好用的借口。

才張開的嘴巴又立刻閉上，解霜雨雛月朝他輕著點了點頭。

“你在看什么呢？”

銀發少女的注視讓男學生有些無法維持呼吸的節奏，他連忙將目光轉向別處，剛好望見了宣傳欄上、童枝若被毀壞涂鴉的照片，“這個人，可是初中部的名人呢！”

聞言眸色有些微動，解霜雨雛月沒有出聲，男學生也很快覺察出了她對這個話題有興趣，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聽說她母親生下她還沒有幾天就跑了，父親既是賭徒又是殺人犯，這樣的人就算是成績好也肯定是作弊得來的，同年級的人都看她很不爽呢。

上次有人把她的鞋子用剪刀剪破了，她就只能光著腳參加運動會，當時的操場正在翻新，鋪的全是石子，她跑起來的時候，血幾乎淌滿了半個跑道。這件事在我們高中部也很出名……啊！？”

越說越興奮起來，男學生還在笑，卻倏然感到腳下一空，隨后就被解霜雨雛月用影子拖拽著重重摔在了宣傳部上。

他瞪大雙眼，忍不住痛呼出聲。

淺灰色的眸中含著熊熊燃燒的怒意，【荼蘼狂犬】躁動著在解霜雨雛月周身浮現，就在它們即將轉化為實體，擊向男學生面部時，一直被她揣在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樊佳星給她發來的消息。

消息不短，不過都是一些慰問關心的話。

也是在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正處于“任務中”的狀態，解霜雨雛月將已經驚恐到快要昏厥過去的男學生放下，未等對方回過神后開始喊人，就已經隱匿進了陰影之中。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解霜雨雛月就已經開始在想：如果是樊佳星的話，他會怎樣處理這件事呢？

……

時間來到傍晚。

樊佳星租下這間公寓所在的樓層，剛好有一個寬闊的公用天臺。

夜色寂靜，迎著淡薄的月光與輕飄飄卻足夠冰冷的風，他同解霜雨雛月一齊倚靠在圍欄上，或是仰首望向天空，或是低頭俯瞰下方不算繁華的夜景。

一點點將今天的工作結果匯報給樊佳星聽，解霜雨雛月輕輕合上筆記本，突然噤聲。

她在猶豫要不要和他說有關童枝若的事，如果要說的話，又要怎樣去說。

雖然只是隨便頒布了個“任務”打發對方，樊佳星還是被解霜雨雛月驚人的工作效率給震驚了。原本是抱著隨性的態度，在她說到后面時，他也不由自主變得嚴肅起來。

很容易就能看出她眼眸中的顧慮，樊佳星用著相當溫柔的腔調發出詢問：“雛月是還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對吧？”

在被他看透時還是難免驚訝了一下，解霜雨雛月點了點頭，沒有隱瞞：“是和童枝若有關的事。”

她將白天時的所見所聞一字不落地講給樊佳星聽，只是，不知是出于怎樣的想法，她并沒有說自己差點想要殺死那個男學生的事。

“這樣啊。”

原本還是溫柔笑著、細心聆聽的表情，結果在她說起欺凌事件時，樊佳星的表情立刻就沉了下來。

他出身很好，性格也不錯，所以從來都沒有經歷過類似的事。但也正因如此，才會對童枝若的經歷感到驚訝和憤怒。

“做了那種殘忍的事，卻仍能在陽光下侃侃而談，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事。”他說，聲音很輕，卻含著無與倫比的堅定與決心。

“那要……”

殺了他們嗎？

看得出他的惱火，解霜雨雛月張了張嘴，她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只有殺戮。可是現在卻不知怎的，她竟然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口了。

抬起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樊佳星認真道：“去找小若吧，只有從她這個當事人那里得到更多的證據，我們才能想辦法讓那些做了錯事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