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天氣不算太好。

月光慘淡，浮云搖曳，天空上辰星寥寥。

解霜雨雛月走在前面，樊佳星就跟在后面。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總是恰到好處保持在五米左右，他們就維持著這樣的狀態(tài)，沉默著走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

連著穿過兩條街，能夠明顯感覺到周邊變蕭條了許多。

已經(jīng)走了很久，樊佳星也沒有因此而松懈下來。在踏上眼前的這個街區(qū)的下一秒，他就明白解霜雨雛月想帶他來到哪里了。

殘破而狹窄的巷子，此地正是他和她初次相遇的地方。

如果仔細去看的話，還能夠發(fā)現(xiàn)粗糙的墻壁上留有些許血漬——任誰也不會想到，在這樣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小巷里，曾有人以極為殘酷的方式被殺死。

“雛……”

他才剛剛開口，就忽地發(fā)覺眼前一黑。

等到樊佳星再回過神時，已然被狂暴的影霧懸空吊起，并死死按在了墻壁上。

即使隔著衣料，也仍能感受到一股足以滲入骸骨的冷意，樊佳星下意識想要反抗，但在望見解霜雨雛月朝著他緩步靠近時，又強忍著將趨利避害的本能壓下。

“樊佳星。”

一抬手，就有一只錢包從懸空的影子里落到她的手中，解霜雨雛月從里面取出了一張名片，“黎火地產(chǎn)集團有限公司。”

抬步愈發(fā)靠近，她現(xiàn)在明明比樊佳星要低差不多小半個身位，可看起來反倒是有種上位者的風(fēng)范。

將名片和錢包收起，她輕輕拿起了墜掛在他胸前的工作牌：“你知道嗎？我在這里殺死過一個人，他的身上也戴著個類似的東西。”

解霜雨雛月的聲音平淡到仿若沉寂的井水，可就是這樣的冷漠，才讓樊佳星有種遍體生寒的體驗。

“我沒有想要向你隱瞞的意思。”

被影子束縛住的感覺很不好受，樊佳星被迫仰頭，就算轉(zhuǎn)動眼珠向下掃視，也僅能看到對方的發(fā)頂，“我只是，擔(dān)心直接亮出身份的話，你會不信任我……嘶！”

明顯感到扼制在脖頸上的影繩驟然收緊了一下，樊佳星皺起眉，痛到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我本來也不信任你！”

完全沒有從他的回答中感受到誠意，解霜雨雛月始終戴在臉上的那層象征著“冷靜”的面具終于裂開，她猛然抬頭，灰眸中是快要溢出的怒意。

捏住工作牌的手指用力到幾乎有些發(fā)白，她向前傾身，胸膛同他的下腹緊貼。

“你是眷顧者嗎？你是Mafia嗎？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伸出手取代纏繞在他脖頸上的影子，解霜雨雛月并未用力，可她纖瘦白皙的手背上卻逐漸生起青筋——她在努力克制，她不想輕易傷害對方。

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種局面，當然不會再對她有任何隱瞞，樊佳星咬了咬嘴唇，開始斟酌著回答起她的問題。

“我是Mafia，效忠于黎火。”

用著盡可能溫柔的語氣，他繼續(xù)道，“上次被你在這里殺死的那個人，是我們黎火的叛徒。”

“你接近我是為了調(diào)查那個人的死因？”解霜雨雛月的神情未有絲毫松懈，雖說不上咄咄逼人，可她的態(tài)度也充滿了十足的審訊意味。

本想搖頭，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姿勢似乎并不方便這樣做，樊佳星稍作停頓后才再次開口：“接近你只是我個人的想法。”

垂目似在思索，解霜雨雛月試探性問道：“那你是眷顧者嗎？你的道路是那種可以通過什么手段將別人道路占為己有的能力？”

聽她這樣說，自然而然就聯(lián)想到她是否曾經(jīng)歷過什么，樊佳星忍不住有些心疼，他的眼中流露出幾分如水般溫潤的關(guān)切。

“回答我的問題！”

被他看得心里莫名有些癢癢的，解霜雨雛月本能地恐懼這種動搖，緊扣在樊佳星脖頸上的手指終于真的收緊了些，她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掩飾內(nèi)心真正的情緒。

“呃……”樊佳星抿唇痛哼一聲，下一秒解霜雨雛月就卸了力。

他看得出，她其實還在期待著能夠繼續(xù)信任他。

“我不是眷顧者。”

沒有任何隱瞞，樊佳星將他現(xiàn)如今最大的兩個秘密之一輕易說出，“但我確實可以復(fù)制其他眷顧者的道路，只要對方心甘情愿讓我親吻一下就可以。”

沉默，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后持續(xù)了許久。

解霜雨雛月在努力克制，樊佳星也不能輕易猜出她此刻正在想什么。

直到兩個人的心跳聲在靜謐的半空逐漸重疊，他突然感覺身體一輕，竟然是解霜雨雛月主動將他放下來了。

“你親吧。”

他還在思考接下來要說些什么用以緩解他們彼此間的關(guān)系，樊佳星一愣，很顯然是被對方的話給嚇到了。

見他沒有反應(yīng)，大概也是發(fā)現(xiàn)了剛剛的話很有歧義，解霜雨雛月耳尖微紅，她連忙補充道，“你不是想要我的荼蘼狂犬嗎？那你來取就是了。”

“不，雛月，我……”

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免覺得有些頭疼，樊佳星抬起兩手，見對方?jīng)]有要閃避的意思，才自然而然按上了她的肩膀。

“我應(yīng)該是從來都沒有說過這種事吧？”

他說，看到解霜雨雛月抬頭，目光便愈加柔和了幾分，“你的道路是很厲害，可是更吸引我的卻是你這個人啊。”

落在肩膀上的手像烙鐵一樣，幾乎能將她灼傷，解霜雨雛月心里此刻完全是一團亂麻，以至于不清楚應(yīng)該做何回應(yīng)才好。

見她如此，就知道剛才的話說的沒錯，樊佳星持著微笑，繼續(xù)乘勝追擊道：“你也知道的，雛月，我是黎火的底層成員。但我并不滿意這個身份，我希望如果有那樣的一天的話，你能站在我這一邊。

不是彼此利用的關(guān)系，也不需要你拿出什么籌碼來同我交易，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伙伴。只是這樣的話，可以接受嗎？”

他的這番話完全是編撰的理由，不過核心卻是出于真情實感。

早在重開之前他就知道，和面對清嵐確時不同，在對待解霜雨雛月時，偶爾會需要一些善意的謊言。

在樊佳星看來，他只是將心里話再包裝之后說出。而在解霜雨雛月眼中，她卻是得到了從未有過的認可。

母親總是用著幾乎使人窒息的力度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她從不信任她的堅強，父親則是毫無顧忌地對她施以打罵，因為他從不相信她有勇氣反抗。

沒有人在乎她的想法，也沒有人想要關(guān)注她到底成長成了一個怎樣的人。

她以為人和人的關(guān)系就是這樣。

被迫誕生于這個世界，被迫承受一切苦難，即便如此卻完全沒有決定自己生死的權(quán)力，一生都在碌碌無為，直到找到一個足以慰藉心靈的謊言——人們常將其稱之為“活著的意義”，依靠著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繼續(xù)在這個污濁破敗的世界里掙扎，直到喪失為自己哭泣的能力。

“這是你為我編織的謊言嗎？”

她這樣問，樊佳星簡直被她嚇了一跳。

他還在思索要如何解釋，解霜雨雛月卻突兀地笑了起來。

“我答應(yīng)你。”她的笑容足以媲美白月，明媚到能夠使最冷血的人也為之心動，“如果這是你許諾給我的意義。”

她的注視實在太過亮眼，以至于樊佳星一時被吸引住全部注意，他只顧著點頭，而忘記去傾聽腦海中的聲音、與她話語里暗藏的沉重情緒。

【解霜雨雛月好感度+15，當前好感度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