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十二次從首領辦公室里清醒過來時，清嵐確有種神經繃緊、瀕臨情緒崩潰的感受。

“小確，你……”

能夠明顯察覺出清嵐確有不對勁的地方，冬知許剛要開口詢問，棕發女孩就已經低下頭壓低帽檐，轉身朝著門外狂奔而去。

莫非是這次的任務出現什么重大變故了嗎？

在這方面有相當程度的敏銳性，冬知許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座機話筒，他沉默著撥通了一個號碼。

但愿別發生什么壞事才好。

……

夢中，漫無邊際的草原被濃郁的霧氣環繞。由草木構建而成的大迷宮在最下方佇立，正以極為緩慢的速度逆時針旋轉著。

解霜雨雛月在影子的幫助下朝著迷宮中心俯沖而去，原本追在她身后的猙獰觸手全部被樊佳星攔截在后方。

為了能夠拖延更多時間，在離開之前，她讓對方親吻了她的銀發。

除卻作為夢境主人的權能外，又多了強悍的【荼蘼狂犬】作為助力，雖說仍不能完全同那些長了眼睛的觸手抗衡，也算是減輕了不少壓力。

這些觸手不能受他操控，但卻與他的夢境彼此牽連。樊佳星只防守不進攻，為的就是不做出類似于自殘的行為。

本來想的是只要能在解霜雨雛月解開夢境的限制前，拖住這群觸手就足夠了，樊佳星穿梭于彼此穿插糾纏著的藤蔓之間，突然發現環繞在他身邊欲圖進攻的觸手似乎變得越來越多了。

它們居然還能夠增生！

利用夢境主人的權能拓展視野，他看見已經到達夢境原點附近的解霜雨雛月正緊閉雙眼，似乎正在通過某種類似于冥想的方式與其建立聯系。

光明之路近在眼前，他絕不允許有什么在這種時刻制造破壞。

繚亂在半空的緋色觸手愈來愈多，已經完全不是只憑借防守就能夠全部截住的。

遠遠瞥見有幾條不安分的觸手突破包圍，轉向朝著迷宮中心——也就是解霜雨雛月與夢境原點所在的位置攻去，樊佳星毫不猶豫地操縱影子飛馳而去，將它們盡數斬斷。

對夢中造物的傷害很快反饋到他這個“夢境主人”的身上，他頓時感到喉口涌上一股腥甜。

強忍著將含在口中的血液又咽了回去，樊佳星對他的身體狀況還算大概了解，他不再一味防守，而是開始有選擇性地主動進攻。

每斬斷一次觸手，就仿佛是在內臟里釘入一根尖針。

因為此夢境本身仍屬于道路的產物，所以在這里受到的傷害也無法使用【蔚藍手札】進行修復，疼痛似乎在夢中被擴大數倍，對抗到后面時，樊佳星已經變成完全只憑借本能行動的狀態。

或是出擊，或是防守，仿若提前設定好的程序一般，他的動作十分僵硬。

赤紅如寶石的血珠漫天飛濺，樊佳星一時沒有站穩，重重從半空墜落，在即將被趁虛而入、妄圖偷襲的觸手貫穿胸膛前，便被一團暗色的影霧團團包裹。

煙狀的影子不斷聚合成更為渾濁粘稠的狀態，隨著一抹銀白閃現，解霜雨雛月的身形逐漸自他背后顯現。

夢境原點已被拆解，無論是佇立的草木還是環繞在邊際的濃霧，來自此地的一切全都開始朝著迷宮中心收縮。

“你是瘋了嗎？”

雙手剛一觸上樊佳星身體，就立刻染上一大片血，解霜雨雛月眸中染上幾層慍意，“為什么要這么拼命！”

“……解霜雨小姐，你在剛剛那種狀態下是沒法對外界做出什么反應的吧？”眼皮愈發變得沉重，樊佳星氣息孱弱，以至于每說出幾個字，就會短暫中斷半秒。

解霜雨雛月皺起眉，她沒有回應，算是默認。

“至少，我可以不讓你受到傷害?！?

能看到對方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眼前，對于此刻的樊佳星而言比什么都重要。他本想笑一笑卻發現連彎起嘴角的力氣都沒有，淺淺幾個呼吸之后，終于合上眼徹底失去了意識。

“像白癡一樣……”

用袖子擦凈黑發青年臉上的血，解霜雨雛月操控影子將她與他一齊包裹。

在樊佳星不能聽見的時候，無機質的電子提示音突兀響起。

【解霜雨雛月好感度+8，當前好感度0】

……

太陽已經完全從云層中展露身形，濯濯日光將平坦寬闊的天臺蒙上一層暖色的熱度。

銀灰色的直升飛機停靠在天臺邊緣，飛轉的螺旋槳下，冷風呼嘯，緊張與急迫在空氣中肆意蔓延。

有過前十來次的經驗，清嵐確對當下的這一套流程已經十分熟練。

利落登機，透過窗子俯視著下方愈發拉遠的建筑，她緊鎖的眉頭始終未有舒展，心底也同樣凝滯著一灘粘稠濕潤的污穢。

這樣的循環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如果你救我是為了從我的身上得到些什么，可挽救那些人又算什么？

一次又一次，即使最后收獲了所謂的“完美結局”也不會有任何人將你記住……樊佳星，你這笨蛋式的、自以為是的正義到底要維持到什么時候？！

直升飛機并未完全降落，清嵐確順著投放的軟梯爬下。

連開兩槍擊碎二樓的窗玻璃，她按住帽頂從中躍入，在輕盈落地的瞬間立刻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奔去。

在尋找那個鏡道路眷顧者的途中不忘拿出手機盲打，為緊隨身后的部下們安排線路與具體任務，清嵐確精準繞開對方布置的“夢境渦旋”陷阱。

時刻開啟【蔚藍手札】防止一不小心陷入夢魘幻境，她在一扇對于此刻的她而言、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門前頓步。

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針管刺入脖頸，清嵐確強行啟用【禁閉島】對周邊進行封鎖。

她快速舉起手槍，對準門板上的同一位置連開數槍，直到彈匣里的最后一枚彈殼墜地。

用的是經過七角花園道路特質的子彈，所以即使是防盜門也能夠輕易擊穿。

冷酷矗立著的深灰色門板上，一枚乒乓球大小的孔洞赫然出現其上，被炙烤到萎縮的邊緣甚至還在不斷冒出縷縷白煙。

透過孔洞往公寓內看的話，就會發現正有一個腦袋碎成漿糊的男人仰躺在地上。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殺死這個人了。

就算是真的“擊殺成功”，也已經不會再讓她感到興奮。

因為，在之前也有幾次，她明明已經完美完成了樊佳星交給她的工作，可還不等她上樓匯合，就再一次回溯了。

冷靜，清嵐確。保持冷靜。

使用道路開啟門鎖，清嵐確警惕進入。

血，尸體。

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實，但憑借著環道路眷顧者天生對于現實存在的敏銳度，清嵐確還是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眼前的“死亡現場”有不對勁的地方。

那個鏡道路眷顧者沒有真正死去，此刻展現在她眼前的，仍是夢魘幻境的一部分。